袅袅藥香與沉水香相互交織。
悄無聲息的,蓋住了屋内的血腥味。
“的确是受了風寒,”太醫收回診脈的手,恭敬道:“待老夫開幾貼藥,服下後,世子歇息兩日便能大好。”
薄唇帶着病态的白。
瞥了眼執春,趙懷妗輕輕點頭。
“多謝鐘太醫。”執春從袖子裡拿出一個荷包。
感受到手中荷包的重量,渾濁的眼珠亮了亮,鐘太醫笑容滿面地說道:“能為世子略效犬馬之勞,是老夫的榮幸。”
“咳咳。”輕咳了兩聲,趙懷瑾抿唇道:“執春,你陪鐘太醫去開藥方。”
“是。”執春點頭。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主屋。
夜風拂過窗棂,伴随着一聲輕響,身穿布衣的秦安從角落冒了出來。
“世子。”
趙懷妗半倚在床頭,看着喜形于色的秦安,溫聲道:“說說吧。”
這三個字瞬間打開了秦安的話匣子,清了清嗓子,她繪聲繪色地開始描述:
“我按照世子的吩咐,以探親的名義混進刑部牢獄,趁獄卒吃酒之際,悄悄在他們要送給許彥的飯菜裡加了點料。”
“那個囚犯雖然不知道我是誰,但有人給他送吃的,他也就樂得享受。”
“和世子所料一模一樣,我隻故意說了幾句,那許彥便聽了去。”
一個時辰前……
“唉。”
油膩膩的手指抓着雞腿,見秦安搖頭歎息,囚犯随口問道:“我一個死囚都能吃得下東西,你歎的哪門子氣?”
“沒什麼,隻是突然想起了我的表兄。”
吭哧吭哧地啃着雞腿,囚犯口齒不清地追問道:“呐,你标熊怎磨了?”
“他講義氣幫别人頂罪,哪怕自己受刑都沒把那人供出來,結果最後——卻被那人毒害而死。”秦安刻意将聲量控制在不大不小,正好能讓許彥聽清的程度,“畢竟啊,隻有死人的嘴巴才是最牢靠的。”
“怪布得你,總是這麼好心來給我們送吃的。”
刑部牢獄雖然密不透風,但塞些銀兩疏通獄卒,通過檢查後,給犯人送些吃吃喝喝還是可以通融的。
在趙懷妗的事先籌劃之下。
她和祝餘從年節開始,便偶爾來獄中送些吃食。
秦安一直用餘光偷瞄許彥,見他手握筷子卻遲遲未動,知曉時機已至,便故作驚慌地喊道:“哎呀,有老鼠!”
“老鼠有什麼稀奇。”囚犯扯起衣袖擦了擦嘴,笑呵呵道:“這大獄裡,最常見的就是老鼠。”
捏着筷子的手指不停發抖,看着面前這幾碟美味佳肴,許彥的呼吸聲越來越重:隻有死人才最可信,貪污赈災銀可是大罪,如果堂叔把他當作棄子……
“許彥用牢房裡的老鼠驗毒,老鼠隻吃了幾口就口吐白沫,把他吓得半死。”用力壓住嘴角,秦安比劃着道:“他一屁股栽倒在地的樣子,太好笑了。”
“辦得不錯。”趙懷妗不吝誇獎。
被崇拜之人誇獎,秦安動作腼腆地撓了撓脖子,“多虧世子算無遺漏,我隻是做了點小事,不過…我很好奇。”
“好奇?”略微擡眸,趙懷妗看向她道:“你想問的是,我為何如此笃定,許彥會用牢房裡的老鼠驗毒?”
秦安沒吭聲,隻是眨了眨眼。
對啊!如果許彥沒用老鼠試毒,而是直接下筷,他這一死,她們的計劃就全盤落空了。
“他是賭鬼。”唇色淡得幾乎要與膚色相融,趙懷妗的嗓音又輕又涼,“一個沒有良心亦沒有底線的人,如果換作是他,你覺得他會怎麼做?”
“因為他自己一定會下毒,所以他就覺得……”說着說着,秦安兩眼放光地看向趙懷妗——
真不愧是她家世子!
趙懷妗薄唇輕抿,唇角噙着若有似無的笑,“好了,你今日辛苦了,早些回去歇息。”
“嘿嘿,我不覺得累!”
祝餘無奈地垂下眼,湊近兩步,用腳尖踢了踢她。
“祝餘,你突然踢我做什麼?”秦安委屈地看向她。
祝餘真的忍不住懷疑:秦安這些年是不是光長了力氣,沒長半點腦子。
擡手比了幾個手勢,又合掌貼在耳邊,祝餘用眼神示意。
秦安目光不解地歪了歪頭,反應過來祝餘的意思後,耳根騰地一下紅透了,“世子早些歇息,我我…我不打攪世子了。”
“嗯。”趙懷妗道。
秦安朝趙懷妗躬身行禮,而後,便像是被人攆着一樣,動作飛快地從窗戶翻走了。
“你也下去歇息,”淺褐色的眼瞳倒映着瑩瑩燭火,趙懷妗溫聲道:“這兩日,就當作放個假。”
盯着自己的腳尖,祝餘搖頭。
“又不是第一回,你知道的,這點傷不礙事。”
祝餘從角落搬來一方坐墩,将坐墩擺在床尾,自己默默坐下了。
長睫在眼下映出兩道淺淺的陰影,知道她心意已決,趙懷妗沒有再勸,“夜裡涼,去角櫃拿條毯子。”
唇角微揚,祝餘小幅度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