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漆大門在日光下泛着冷光,檐角銅鈴被風吹得叮當作響,威嚴的兩座石獅子,對稱蹲坐在大理寺門口。
嚴以卿立在階前,擡頭望了眼門楣上“明察秋毫”的匾額,撇了撇嘴,唇角勾起一抹幾不可察的冷笑。
“嚴大人,這邊請。”引路的小吏躬身作揖,目光卻忍不住在她身上停留。
嚴以卿,戰無不勝的安北将軍,司農寺新任少卿。再過幾日,又要再添新頭銜——瑞國公世子夫人。
大雍雖然也有别的女官。
但都是虛職,大多與祭祀、禱祠相關。
像眼前這位曾經上過戰場,如今又官及四品的,翻遍整個大雍,怕是都找不出第二位。
今晨出門時,嚴以卿刻意打扮了一番。绯色官服襯得她氣勢如虹,腰間蹀躞帶上懸着的銀魚袋,随着她的步伐輕輕晃動。
黑而順的長發挽得一絲不苟。
一支玉簪斜插發間,素淨中透着幾分淩厲。
“不是下官想刻意刁難,”咽了咽口水,負責管理卷宗調閱的官吏面露難色,“除大理寺外的人,若是要調閱卷宗,需持少卿大人的手書才行。”
“既然如此,”目光掠過他身後一排排的架閣,嚴以卿沉聲問道:“你們少卿大人今日參衙了嗎?”
方才為嚴以卿帶路的那位小吏,一聽此話,立馬自告奮勇道:“我們少卿大人此刻正在公事房,嚴大人若是不嫌棄,下官為大人帶路?”
瞥了他一眼,嚴以卿微微颌首。
“叩叩。”小吏領着嚴以卿走到公事房門外,擡手敲門,恭敬道:“少卿大人,司農寺嚴大人求見。”
微光從窗戶的縫隙透進屋内,描繪出浮塵的輪廓,寬大而厚重的案桌,擺在公事房的正中央。
端坐于案桌之後,趙懷妗放下手中卷宗,“請進。”
“是。”小吏目光谄媚地沖嚴以卿笑了笑,伸手将房門推開,“那下官,就不打擾嚴大人和少卿談正事了。”
“多謝。”嚴以卿嘴上說謝,卻沒有多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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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以卿邁步踏入公事房。
剛擡頭,便對上了一雙潋滟的鳳眸。
淺褐色的眼瞳比浸在溪水中的冷石更加剔透,與嚴以卿之間隔着幾步的距離,趙懷妗淡聲問道:“嚴大人,今日怎麼有空來大理寺?”
嚴以卿回道:“聽說你病了。”
“哦。”绯紅官服更膚白,趙懷妗薄唇輕啟:“尋常的風寒罷了,不過…這已經是幾日前的事情。”
本來就隻是客套話。
他這意思,難道還怪她來的遲了?
墨香與紙張特有的氣息,在空氣中緩慢流動,嗅着這樣的氣息本該心靜,但嚴以卿的眉頭卻越皺越緊。
她不喜歡這個趙世子。
每每與他相處,她都渾身不自在。
視線在嚴以卿的臉上停留片刻,見她一直不說話,長睫微垂,趙懷妗旁若無人地重新拾起卷宗。
喉嚨一陣陣發幹。
抿了抿嘴唇,嚴以卿很想逃跑。
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藏在袖中的手指悄然收緊,她克制住那股想要轉身逃離的欲望,主動開口:“我想調閱大理寺的卷宗,需要你的手書。”
目光專注地翻閱着手中卷宗,拿起筆架上的紫毫,趙懷妗在一旁的信紙上留下幾行批注。
“你要是不願意幫這個忙,那就當沒見過我。”
隻有打草,才能驚蛇。她此行的目的,是為了讓某些人知道,她仍在調查——七年前的軍饷案。
至于能不能看到卷宗。
成則成矣,不成也無傷大雅。
“嚴大人開口,我自然無不從之。”趙懷妗輕笑一聲,擡眸道:“隻怪,大人進門時不願意直說。”
“什麼?”嚴以卿下意識問道。
握着卷宗的手指白皙似玉,用餘光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嚴以卿,趙懷妗收回視線,在心中默默想到:這樣一來,她日後有什麼需要,應該不會再拐彎抹角了。
“是我誤會,”合上卷宗,趙懷妗從左手邊拿起一張紙箋,“嚴大人進門時的那句話,我還以為…你真是來探病的呢。”
趙懷瑾的言外之意是。
他覺得,她這個人實在是虛僞?
皮笑肉不笑地提了提唇角,嚴以卿走近案桌,冷着聲音道:“世子可真是有一顆七竅玲珑心,每句話都說得半含半露,聽得叫人心驚膽戰。”
為什麼突然話中帶刺?
算了……
趙懷妗抿了抿唇角,遞出紙箋,“嚴大人多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