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陽光和煦。
進入頤公館已經有半年,那些莫名其妙的舉動沒有再出現,暗淡模糊的記憶仿佛離他很遠,不再讓人在意。
頤公館的信箱少見寄了東西,段浦生打開,發現是董南歸寄來了一封信和一張明信片,他坐在沙發上拆開了那封信,信中内容如下:
寫給家中小友:
展信舒顔,見字如晤。
我已在去往遠方的路上,一路來,經常回憶以前的事情,常覺這種情況是走馬觀燈,但想起喬又清醒過來重新上路,她從未離去,我能明顯的感覺到與喬的距離在不斷縮短,我開始期待最後一場塔羅的到來,我敢肯定,我馬上要見到她了。
放心,我一切都好。
對你們,總有止不住的叮囑,老大經曆了那麼多世界,我總覺得,塔羅對老大而言,似乎永遠不會消失,沒人知道反複進入塔羅的後果,即便每次見老大你都是活生生的出來又進去,但希望老大你照顧好自己,多多依賴我們。
關秋聰明卻散漫,平時注意。嚴柏,嚴哥,心事别總憋心裡,雖然你看着比妹妹靠譜穩重,但想的多行事太過謹慎,反而會讓你緊繃的弦随時會斷。妹妹看着人小,平時依賴你,聽你的話,但圓塔的時候我們也見過,可以說她很獨立,也很冷靜。
斯玉也是,喬常說讓你走出去,你向來豁達,也許已經有了自己的決定。一鳴一帆,你們兄弟倆平時小打小鬧,從一開始到現在,陪伴彼此一直走下去吧,一鳴一定會一鳴驚人,一帆一定會一帆風順。
還有浦生小友,雖然很少和你相處,第一次見面還對你釋放敵意,請原諒我當時的冒昧,那些日子的相處,我能感覺到你的善意,喬說過你很特别,給她一種和老大一樣的感覺,我無法确認你對老大的心思是否是我想的那種,隻能提醒你,老大的戒指是故人所賜,常年佩戴,意義非凡。
這是一個非血緣維系的家,當然一鳴一帆另外論。我無法從我的經曆去推敲你們的未來,想說很多事情,但都不能直言,反複動筆,僅留下一句祝福,我希望你們都要好好的,如果幸運,我會一直等你們。
祝得償所願。
董南歸。
段浦生看着信上的内容出神,四面八方的人團成一團構成了溫馨的頤公館,在每一個危險的世界将彼此保護,盡管這是一個在旁人眼裡害怕恐懼的組織。
聞氏兄弟和茉莉從樓上下來,他們看出來段浦生的異樣,問段浦生在看什麼。
段浦生将信遞給聞一鳴,說道:“董哥寄來的信。”
三個小孩知道了是董南歸寄的信,擠在沙發上,認真信裡的内容,看完後聞一鳴感慨長歎,茉莉已然紅了眼睛,掉了好多眼淚。
段浦生默默抽了紙遞給茉莉,他拿着那張明信片,上面是一副燕子南歸,背面隻寫了四個字:有緣再會。
聞一鳴揉吧揉吧眼睛,倔強說了句:“董哥也真是的,總是講這些肉麻的話。”
董南歸的信給平靜的頤公館帶來了一絲波瀾,聞氏兄弟勢如破竹,拿到了第五張塔羅牌,嚴柏和茉莉也成功通關,特别的是,嚴柏的下一張塔羅緊随其後,聽盧關秋說,這是一個危險的信号,如此快的進入下一個塔羅說明嚴柏的狀态不對勁,雖然這樣說不對,但現在的嚴柏像是隻炸毛的貓随時處于戰鬥的狀态。
相比嚴柏,茉莉卻很平靜,似乎一場塔羅結束,兄妹倆轉換了身份一樣,甚至玩起來車輪戰,一個一個找頤公館的所有人下起了象棋。
這天,段浦生正和茉莉下着棋,嚴柏坐在一邊理着早已做好的裙子,他看着茉莉欲言又止。
茉莉冷靜下起,面色不改,在嚴柏多次的觀察下,她捏着一枚棋子,擡頭直問嚴柏:“哥哥,你在擔憂什麼嗎?”
段浦生能看出嚴柏有想說的話卻又止住,他下意識以為是自己的存在不好讓嚴柏說話,放下棋子走到外面去收拾那些花花草草,給兄妹倆留下單獨的空間。
但他們似乎沒聊多久,嚴柏從屋裡走了出來,在段浦生面前止住腳步,嘴唇微動,一臉有話要說的樣子。
段浦生收起灑水壺,等待嚴柏說話,但嚴柏一言不發,他耐心問:“方便跟我說說嗎?”
嚴柏擰着眉頭,似乎在考慮着說辭,段浦生幹站着,等了好半會,以為嚴柏不說了繼續澆水時,嚴柏慢吞吞說了話:“茉莉的心态一直很平穩。”
“嗯。”段浦生擡起灑水壺盯着嚴柏,嚴柏又沒說話,他後知後覺意識到,也許嚴柏社恐,他低着頭繼續澆水,并說,“然後呢?”
“一直以來,因為我的狀态一直不穩定,所以經常進入塔羅,茉莉就不一樣,即使在危機四伏的塔羅,也從來沒有失去理智。”
段浦生看了一眼嚴柏手腕上的智能手環,恍然大悟:“所以你這手環是用來檢測你的狀态穩不穩定?”
“是的,從來都是她進入我的塔羅,你敢相信,到現在她自己的牌才拿了一張,連你都已經超過了她。”嚴柏點點頭,他的語速快了起來:“而且她的第二張牌……對茉莉和我來說,是個恐怖的存在,我一直害怕她進入,也許我不應該一直把她當做小孩子。”
“妹妹做事是很穩當。”段浦生有些驚訝,但想起了圓塔裡茉莉的表現,點點頭由衷認可,“妹妹年紀還小,不用着急把她當成大人,小孩子快樂的時光很短暫的,讓她慢慢長大,而且越往後面越是危險,這也是好的現象不是嗎?”
嚴柏輕輕笑了笑,似乎因為段浦生的話緊繃的弦有了片刻松動,他道:“我想,我不應該再束縛她的行動,她總有一天會長大,會不再需要我。”
“你這說的什麼話?”段浦生感覺奇怪,他緊皺眉頭,不解發問,“你在開玩笑對吧,要是妹妹知道了,她一定會傷心。”
“不是在開玩笑,我有點不對勁,那張感覺特别奇怪,可能也是導緻塔羅提前到來的原因,茉莉肯定看出來了,而且又有……”嚴柏說不上來那種感覺,他往窗邊看去愣了愣,搖頭道,“我并不想離開,如果有可能,我永遠不會離開茉莉。”
“你的下一張塔羅是什麼?帶我一起吧。”段浦生吸了口氣,他放下灑水壺說道:“你這麼跟我說,總有種托孤的感覺。”
“你的第四張塔羅要來了吧。”嚴柏沒有答應,他拍了拍段浦生的肩,認真道,“你要好好的。”說完,便離開頤公館。
段浦生有所感應,他扭頭看着窗邊,茉莉靜靜看着這邊,不知道看了多久。
客廳,茉莉正收斂那些棋子,一顆一顆整齊放進棋盒裡,段浦生坐在對面跟着一起收拾,他打量着茉莉的表情,這時候說不出話的反倒變成了他。
“哥哥有什麼話直接跟我說吧,我能承受得住。”茉莉的語氣平靜無波,仿佛平常日子的随意閑談。
段浦生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他盯着手裡的皇後棋,直接道:“嚴柏的狀态不好,我準備和他一起進入塔羅。”
茉莉指尖頓了頓,似乎在思考這個計劃的可行性,意料之外,她同嚴柏一樣搖了搖頭,莫名來了一句:“哥哥不會同意的,有些事不該牽扯到公館的任何人。”
段浦生道:“牽扯也沒關系,我們是一家人。”
“我會和哥哥去。”茉莉笑了笑,轉而黯淡,語氣沉沉卻堅定,“我會當他的替死鬼。”
“茉莉……”
茉莉聳了聳肩,表示無所謂,她眨了眨眼,調侃道:“哥哥,我才第二張牌,我不會死,但我的哥哥必須活。”
“茉莉。”段浦生有些對塔羅産生恐懼,這恐懼不是來源于生理反射的恐懼,他抿唇說道,“不要玩笑死亡。”
茉莉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挂在臉上,像洋娃娃甜美的外表,可她的眼睛卻是如此的平靜,她莫名發問:“哥哥,我們相處了半年,你也覺得我像是一個乖順聽話的人嗎?”
段浦生沒有問答,隻遞上一張紙,茉莉怔然,原來她又流了眼淚。
茉莉擦去眼淚,她道:“那隻會對你們,每個人都有隐藏的另一面,不會有人全盤托出,包括解長庭,還有你。”
“所以哥哥,現在就挺好的。”
那天發生的事情一直在段浦生的腦海中揮之不去,有嚴柏的事,也有茉莉說的話,夜裡翻來覆去,反複回想,他試着集中注意力,但始終無用,看了看架子上的棋子,不由猜測解長庭隐藏的另一面會是什麼樣。
對不熟的人,會擺着他那張好看的臉靜悄悄的越走越遠,可能連對方都沒意識到,還沉浸在和解長庭的聊天裡,等再次碰面後,對方要是熱情打招呼,估計解長庭會扯了扯嘴角,禮貌性的點點頭,要是也忘記了解長庭,不,沒人會忘記解長庭的,他那麼好,不會有人忘記他的。
對熟悉親密的人,則會話多起來,他的眼睛會一直注視着親密的人,不用害怕和擔心自己的行為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每一次的回頭都會和他對視上。也應該是心口不一,嘴上說着人年輕氣盛,卻縱容自己的每一次危險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