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燦禮淡淡笑笑,拿起支還未用過的畫筆,指了指畫裡的枯木。
“文文,你仔細看看,這棵樹有什麼不同?”
賀予文順着他畫筆指的方向一看,在那暗褐色的色調上,還發現了一點嫩綠,是枯樹上的新芽。
裴燦禮在旁邊看着,見她發覺了,才慢慢開口。
“文文。”
“嗯。”
“你有沒有聽過一個詞?叫枯木逢春。”
賀予文點點頭。
裴燦禮笑笑,低頭輕撫着畫。
“這幅畫的意思,就是逢春。”
賀予文看着畫,有些出神。
裴燦禮突然開口,
“文文,你要不要試試?”
賀予文回過神,有些猶疑。
“作畫嗎?我沒學過,怕是畫不好的。”
裴燦禮将支沒用過的畫筆遞過來,溫聲駁着她的話。
“不是要學過才行,你試試,想畫什麼便畫。”
賀予文接過來畫筆,裴燦禮在一旁替她調着新的顔料。
她握着筆,有些苦惱。
似乎,她并沒有什麼特别想畫下來的。
如果真要選一個的話,她倒是想畫英英的模樣,隻是時間隔得太久,她早就不知道英英現在是什麼模樣了。
思索了會兒,她蘸了些藍色的顔料,提筆在紙上作畫。
畫紙映着湖藍色,又點了些藍綠和熟褐色。
畫筆停下,擱在調色盤上。
裴燦禮遞過來張濕紙巾,賀予文擦了擦手。
裴燦禮湊近了些,看着那幅畫,沒有說話。
筆觸雖青澀,但已顯出形來。
畫上是一片海,船在海上,旁邊立着木樓。
同她走的那天一模一樣。
他看得有些怔愣,開口道:
“怎麼想到畫這個?”
賀予文想了想,還是老實說:
“我看到過。”
雖然是在夢裡。
“看到過。”
裴燦禮輕聲喃喃着,看上去不太對勁。
“裴燦禮?”賀予文拍了拍他手臂。
裴燦禮突然定定地看着她,開口道:
“文文,你喜歡作畫嗎?”
“不喜歡。”
賀予文想了想,還是老實回答:
“畫畫很麻煩,要耗時間,也耗錢,所以我不喜歡。”
“如果有足夠的銀錢和時間,你會喜歡嗎?”
賀予文搖搖頭,“不喜歡。”
她雖不讨厭作畫,但也絕對稱不上喜歡,便是有着足夠的條件,她也不喜歡。
裴燦禮沒再開口,看着有些出神。
賀予文沒說話,悄悄觀察着他。
總覺着,他這會兒的情緒不太對勁。
雖說他們現在已經在一起了,但這大少爺的心思,她還是不大能猜透。
裴燦禮回過神來,勉強地對她笑笑。
“沒事,我們回去吧。”
“這麼早嗎?”明明才過正午一會兒。
“嗯,我有些不舒服。”
賀予文沒再多說,收拾好東西起身。
裴燦禮牽住她的手,握得不緊,但有些涼。
賀予文看着他,“走吧。”
-
快到家門,賀予文拉着手往下按了按,裴燦禮停下來。
“文文,怎麼了?”
一派自然的樣子,但賀予文總覺着不對勁。
回想起他似乎從自己說了不喜歡畫畫開始,情緒便不大對勁,賀予文心裡隐隐有了個猜測。
大少爺或許,是想和她找共同話題沒找成功,所以才這樣失落。
于是,賀予文擡頭看着他,認真開口。
“我喜歡識字念書。”
“什麼?”
“我不識字,所以想識字念書。”
裴燦禮反應過來,似是回過了味。
他看着她,溢出些柔意地笑着。
“好。”
“那下次,我帶你識字,教你念書。”
剛過正午,陽光曬得人昏沉沉的。
這刻,賀予文覺着自己也有些懵懵的了。
她重重地點了點頭,“好!”
走到家門,賀予文同人揮手道了别,便走回家裡。
-
裴燦禮站在外邊看她進了門,才提着從書齋帶回來的那兩幅畫回去了。
他沒想到,她會畫這樣的一幅畫。
所以,還是很想離開的吧。
他展了展自己原先畫的那幅畫。
其實他畫的那幅畫,不是現在的春天,是他心裡的那場春天。
他和她之間,就像生在陽光下的枯木。
裴燦禮遇見她前,是枯枝上搖搖欲墜的枯葉。
遇着她後,便是枯木逢春。
但她那幅畫,無端讓人不安。
枯木,真的能逢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