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賀桃瞧了眼沒有被動痕迹的門闩,輕輕松了一口氣,從窗戶翻身進到屋裡。
屋子不像起初那麼冷,牆體溫溫,連帶着地闆都是暖和的。
她将被雪水浸濕的鞋藏在床底,穿着雪白單襪坐到圓桌邊,剝被溫泉煮熟的雞蛋。
蛋剝了一半,聽見春秀春香走近的說話聲。
賀桃将蛋放進茶壺,急匆匆的鑽進被窩裡,裝作才起塌的模樣。
春秀走到門邊,下意識的放輕聲。
“盛家郎君雖說不必,但我們賀家也不占人便宜,讓賬房在市價上再添一成。”
“那我去講?”
“嗯,娘子這邊我和她說。”說着,春秀推門進到屋内。
她瞧着已經醒過來的賀桃,關上倒灌冷風的門。
“娘子什麼時候醒的?”
“就剛剛。”
“外面什麼事,鬧哄哄的。”
春秀挂上床簾,“奴婢正想和你說這事兒。”她沒看見賀桃的鞋,連帶着說話也卡了殼。
賀桃後知後覺想起自己放在床底的鞋,快快眨了兩下眼,“鞋還沒幹,我烘在床底的,替我另拿一雙新的吧。”
“喏。”
春秀拿了新鞋給賀桃穿上,邊替她梳頭,繼續說起之前的話題。
她們這次來南街村本就是突然下的決定,李伯接到信兒臨時定了炭。
“本來炭該是中午就到的,但送煤炭的馬車因為大雪滑坡估計得繞一段路,估計是要拖到後日才能到,所以奴婢就想着找附近人戶借一些,改日還。”
賀桃輕點了幾下腦袋,表示在聽着。
“盛家郎君也在南街村,所以奴婢就去厚着臉皮去問了,郎君說直接勻一部分給我們,不必還,奴婢覺着不好,畢竟是冬日緊俏的東西。”春秀手巧的梳好雙丫髻,透過鏡子瞧了賀桃一眼,“所以我想着就在市價上加一成,折算成銀兩...”
賀桃想着盛徹那院子的溫泉,覺得他大概是用不上的,不過這話又不能直接講,又糊弄的點了點頭,“就按你說的。”
春秀見賀桃左右轉着腦袋找東西,也不需問,将賀煜送的小箱遞給她。
賀桃聞聞箱子裡返魂香的味,不自覺笑眯了眼。
“香爐呢?”
“夏天用過之後,好像是放在邊櫃了。”
春秀找出青釉弦紋三足爐,拿給賀桃。
春香回來,先和春秀對視了一眼,而後看向炙着香的賀桃,“娘子。”
賀桃:“嗯?”
“盛家郎君說我們來得匆忙,該是許多沒備齊,他列了單子,說是讓娘子瞧瞧有沒什麼需要的,可以直接從他那兒先拿來用着。”
賀桃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慣了,聽到這句話也沒什麼反應。
春秀先高興起來,她打整前後,察覺到這院子缺了許多過冬需要的物件兒。
“清單呢?”
春香頓了下,讷讷道:“郎君拿着單子在外面等着。”
“... ...”春秀瞪了她一眼,有些話不好在賀桃面前講,将香爐鼎擱春香手裡,“你替娘子炙香,我出去看看。”
盛徹站在院裡,沒有撐傘,由着細碎的雪落在寶藍色棉袍上。
藍色張揚,但偏有被他穿出幾分克制感,兩種迥異的氣質糅在一起,讓他顯得更加眉目清潤俊朗。
春秀輕吸了口氣,覺得自己沒讓娘子見他是對的。
她打傘走到盛徹跟前,語氣誠懇的道了謝,等着盛徹将單子遞給她。
盛徹安靜站着,像是沒聽出她言外之意,動也不動。
春秀擡頭,對上盛徹漆黑不見底的審視,“這裡是你做主還是你主子做主?單子不需她過目?”
春秀被這話砸得有些頭暈目眩,她挂着平章事府的名頭做事,極少有人敢這麼和她說話。
長得再好看,不就是個做生意的。
春秀正要張嘴刺回去,就聽見身後門發出吱嘎一聲響,自家主子伸出毛茸茸腦袋往外張望。
“盛徹,你快進來,我有話跟你講。”
“... ...”春秀臉憋得漲紅,幹癟癟的插了句話,“娘子,這不合适。”
賀桃眨巴幾下眼,懂了春秀的意思。
不過,她有她的一套對付這些破規矩的歪道理,“有客來了,主人當然要出面,我避而不見才不合适。”
賀桃脾性再好,也是個主子,沒有奴婢爬到頭上作威作福的道理。
春秀僵持了兩個呼吸,側身移到一旁給盛徹讓路。
她倒想跟緊看着兩人,但外面還有一大攤子事等她給主意,她反複囑咐好春香,去了前院。
盛徹進屋,賀桃已經坐在圓桌邊等着了。
他走過去坐下,将手裡的冊子遞給她。
賀桃“嘩啦啦”随手翻了下,“這麼多?”
“嗯,小物件到大點的東西,都列齊全的。”
“你等我一會兒,我得慢慢看。”
“成。”
賀桃讓春香在筆架上取了一支筆給她。
她翻回到第一頁,忽然想起什麼,擡眼瞧他,“我這裡沒有紅棗枸杞,你喝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