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俄的回憶,與瓷第一次的相見,是很多年前的一個冬天。
尚且年幼的俄看到自己的父親蘇領着一個陌生的青年來到了他們的地盤,沒錯,與其說這是他們的‘家’,俄更願意稱呼為他們的‘領地’。
許是受到蘇的影響,他們的領地意識十分強烈,所以在看到蘇主動帶着人進來時,便顯得格外警惕。
警惕之餘,更多的是止不住的好奇。
他們地盤還是除了自家兄弟外,第一次來了陌生的‘客人’,這個時候俄把瓷看做‘來客’。
俄隻來得及看到那人削瘦而挺拔的背影,與他們不相同略顯瘦弱的身軀,個子也不大高。
但對于還處于幼年期的俄而言,他的身高才剛好到那人的腰部左右,對比自己的父親蘇,哪怕站的再直也才堪堪到對方的大腿。
俄的好奇被蘇的告誡所打破,蘇說:“他不是我們的客人,不必為他準備熱飲與列巴,他是來搶奪我們東西的人。”
蘇拿走了俄手上的托盤,看着自己稍顯懵懂的孩子,“你該警惕他,你該小心他。”
那時的俄對蘇——自己父親所說的話深信不疑。
他不知道蘇把‘學習’替換為了‘奪取’,亦不知道從俄見到瓷的第一面起,蘇就在灌輸俄對瓷的對立與厭惡。
蘇帶來的那個青年叫瓷。
哪怕蘇讓俄不要接觸他,年幼的俄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以及一些争強好勝的天性,他想這樣一個弱不禁風的人,要用什麼來‘搶奪’他們的東西。
蘇又為什麼會讓一個觊觎他們東西的人,領着他來到他們的領地。
他在蘇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打量着那個人,他穿着灰藍的軍服,打有綁腿,稍顯寬大的帽檐遮住了他大半張臉。
依稀能看見他有些淩亂的黑發,以及露出下颚時哪怕有些許傷痕也依舊漂亮的臉,有些不合時宜的好看。
他好似發覺了俄愣怔的窺視,等俄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單膝落下手放在膝上,視線與俄持平。
俄這才看清楚了他的全部樣貌,黑發黑眼與他們完全不相同柔和的五官,臉上些微的傷痕根本沒有破壞他的好看,更是帶上了一種另類的殘缺美感,好似最柔軟的一片雪花才能與之相符,又像是落入虎口的羊羔。
瓷好像說了什麼,俄沒有聽清,直到那隻帶有傷痕的手從衣襟裡,拿出了一盒罐裝的糖果盒。
盒子不大,是手握的那種,上面的俄文與印花清晰可見,隐晦的彰顯着擁有者對它的珍惜與喜愛。
俄的瞳孔卻驟然緊縮,他像是受到什麼刺激一樣,打開了瓷的手,一時不查沒拿穩的糖盒摔在了地上,裡面的硬糖散了一地。
“蘇說,讓我們不要接觸你,你、你也不用來讨好我!我…我不喜歡你!”
俄說完後,他沒敢再看眼前人一眼,用力推開他便跑走了,激烈的心跳幾乎錘擊在俄的耳膜上,慌亂充斥在他的腦海裡。
在看到外殼時,俄就知道那是他們家制造的東西,準确的說——那是屬于他父親蘇的東西。
那是獨此一份,是蘇特殊定制的糖盒,在俄詢問着想要的時候,他說:“這是給别人的禮物,不能拆。”
俄當時瞥了嘴,誰會把一盒糖當作禮物,蘇未免也太小氣了吧?
越是不讓他動,俄越是想要探尋,他趁着蘇不在,俄偷偷撕開了蓋子,他想既然是要送人的東西,裡面的糖應該會更好吃一些吧。
可吃到嘴裡,那裡面裝的糖又硬又寡淡,唯有硬糖上那抹白色的糖粉能有點甜味。這對于喜好嗜甜的俄而言像是在嚼草根,明明罐子那麼好看,為什麼裡面的糖會這麼難吃?
他後悔了的把蓋子蓋好,心裡閃過一絲心虛,蘇應該是不會發現的…
反正這糖也不好吃,給人家已經拆開了的糖…應該也沒什麼吧?
提心吊膽了幾天後,心性還不穩的俄被其他的事物吸引走了注意力,俄忘記了這個插曲,一直到剛才視線觸及到那個熟悉的糖盒上,才知道原來蘇給的人是他…
俄慌亂跑走的腳步在拐角處頓了一下,像是無法克制似的,他回頭看了一眼瓷,看見他正一顆顆把沾了灰塵的糖撿起來裝了回去。
他看不清楚瓷的表情,卻看見了鐵質的糖盒摔了一個凹角,一顆顆堅硬的糖打在罐底,發出輕微的磕碰聲,好似與俄的心跳逐漸重疊,敲擊在他尚且稚嫩的心上,觸動着他心弦。
晚上,白天所發生的事情在俄的腦海裡不斷重複,他翻來覆去睡不着,俄穿上了鞋去敲了蘇的房門。
空蕩無人應聲的回聲,告訴俄,蘇不在房間。
俄知道蘇在哪裡,也知道那個被蘇帶來的青年在哪裡,蘇說過讓他們不要靠近那間房間,但他就如蘇說不要拆開糖盒一樣,他忍不住偷偷跑到了蘇和瓷在的那個房間。
門沒有關緊,俄下意識放輕了腳步,依稀能透出一絲昏暗的光亮。
還未走近,他便能清楚的聽到蘇在對瓷訓話,顯然白天的事情沒能瞞過蘇的監視,俄聽到蘇說:“記住你的身份,瓷。”
“不要試圖觸碰你不該碰的東西。”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削,甚至俄能在裡面聽到格外寒顫的意味。
他并未辱罵他,隻是字句都含着對那個人的輕蔑,以及讓他認清自己的地位與身份的脅迫。
俄悄悄的靠近門扉的那抹縫隙,偷窺着裡面所發生的一切,蘇的聲音變得更加清晰了一些。
他看到父親伸手落在了青年的側顔上,打落了他額上的帽子,指尖滑落擡起他的下巴。
劃過優美的下颚線,像是逗弄一個玩物,又像是在玩弄一個弱小的動物,帶着濃烈的掌控欲。
掌心掐在了他纖瘦的脖子上,輕微的窒息感讓青年有些難捱,蘇低頭:“你隻配做我手中的棋子。”
俄被這樣的場景吓到了,不論是來自于蘇的施暴,還是瓷那抹平淡到極緻的放棄抵抗,他抓着門沿發出了一聲聲響,引來了蘇的視線。
蘇輕描淡寫的收回了手,他看向俄的眉眼溫和,他走了過去:“你怎麼來這裡了,不是讓你在外面等我一會嗎?”
俄不知道蘇為什麼要這麼說,是故意讓瓷知道自己一直在外面嗎?
他明明隻剛來一小會,俄下意識看向瓷,那個臉色有些蒼白但仍然平和的人。
他看起來沒有太大的反應,黑眸平靜的與俄對視,是俄率先心虛與慌亂的移開視線,他胡亂的應了蘇的回話。
蘇抱起俄,沒有轉身,隻留了一句:“三天禁閉。”
逐漸關閉的門縫之中,俄看到了青年孤立的身軀,昏暗的光線抹不開他深谙無光的眼眸,他被一個人丢在了原地,俄下意識伸手想要去抓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