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敲了敲門，小護士們扭過頭，讓出了一條足以通過視線的縫隙。
四目相對，鐘銘本就慘淡的臉色又白了幾分，笑容也垮塌下去。
“你好，找哪位？”小護士詫異地問似乎是走錯房間的女人。
“我找鐘醫生。”
護士們又詫異地看向鐘銘。
鐘銘扯起個笑容：“我……朋友。”
護士們的表情變得暧昧，識趣地溜出去，貼心地關上了門。
一時間兩個人都僵硬而局促，項栖棠裝作很忙地看了看病房環境，幹巴巴地說：“我給你升到了單人病房。”
鐘銘垂着眼不看她，“謝謝。”
“不客氣，這件事我也有錯。”
鐘銘想起那晚激烈的床事，耳朵不由自主地發燙。
“你身體還好嗎？”
“主任說已經穩定下來，應該沒事了。”
“那就好。”
二人又陷入尴尬的沉默。
“棠……我還能叫你棠棠嗎？”鐘銘小心翼翼地問，聲音裡帶上了不易察覺的哽咽。
“随你。”項栖棠在床邊坐下，緊盯着他輸液的手，滿腦子都是怎麼開口說孩子的事。
鐘銘被她冷淡的語氣吓到，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又縮回殼裡，避過稱呼開口：“我想留下這個孩子。”
最糟糕的情況還是發生了。她早就聽說過懷孕的Omega容易喪失理智，為了保護孩子會做出很多不可思議的舉動，她還期待鐘銘可以幸免，看來并沒有。
那隻能她來做這個惡人。
“鐘銘，這個孩子不能留。”項栖棠的心在滴血。這是她的第一個孩子，她何嘗不想留下？可無論是他們現在的關系還是鐘銘的身體，都不滿足要孩子的條件。鐘銘可以任性，可她不行，她必須要為他和孩子負責。
鐘銘的臉色刷的慘白，五指成拳緊緊攥着被子，崩得輸液針管血柱倒流，針尖差點戳破靜脈。
項栖棠趕忙握住他的手腕，放柔了聲音哄：“松手，聽話，松手。”
鐘銘犟了良久才緩慢松開手，轉而咬緊了下唇，淚水簌簌而落，怕讓人看笑話，忙又扭過頭不讓她看見。
“他在我肚子裡，我就要留下他。”他哽咽着賭氣似的說，“我可以自己養，他會姓鐘，他不會和你有任何關系，我不會帶着他去糾纏你，你可以放心地找新的Omega結婚，可以當我們不存在。”
“鐘銘！”聽他一串胡言亂語，項栖棠氣得吼了一聲，“我沒有考慮這些，我在考慮你和孩子！你忘了那天自己喝了多少酒？還是忘了醉成什麼樣？！懷孕期間忌煙酒，你做到了嗎？孩子生下來有缺陷怎麼辦？你負得起這個責任嗎？！”
鐘銘的下唇咬出了血。
他怎麼會不知道？可這是項栖棠的孩子，是他們唯一的孩子，他怎麼能輕易地不要他？如果是從前的鐘銘，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終止妊娠，可現在他們分手了，他們再也不會有孩子了……
鐘銘難受得蜷縮起來，好像這樣就可以把孩子永遠留在自己身體裡。淚水順着眼角無聲洇入枕頭，他選擇用沉默對抗。
他隻是想賭一賭，萬一呢……萬一孩子是健康的呢……棠棠還可以有别的孩子，可他不會有了。
“對不起。”項栖棠知道他在哭，立刻軟了語氣，“我不是故意兇你。”她站起身，伸手揉了揉鐘銘的頭發，“轉過來，看着我，别哭。”
從前她惹他生氣，她也是這樣揉揉他的頭，谄媚地笑着貼上去哄幾句，他就不生氣了。
鐘銘身子一僵，半晌松開身體轉過身，忐忑地對上她的目光。
她也很難過吧？這也是她的孩子。
“而且你沒有永久标記。沒有被永久标記也沒有alpha陪伴的Omega懷孕有什麼風險，你比我清楚。百分之九十的流産率，百分之三十的死亡率，百分之百的難産率。一個沒有被标記的Omega要想自己生下孩子根本就是天方夜譚，你是超人嗎？你不怕嗎？”
鐘銘看着她憂心的雙眼，猜不透她是為了孩子憂心還是為了自己。她真的一點都不愛他了嗎？為什麼他還這麼難過，可她已經走出了傷痛，竟然可以這麼冷靜地背誦書本上的統計數據？
“鐘銘，孩子還會有的，你不要任性。”
“不會有了……”他顫抖着嗫嚅，淚水嘩嘩往下淌，“不會有了……我們的孩子，不會有了……”
項栖棠愣了愣，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心髒狠狠揪成了一團。她無法回應他，無法給他任何他想要的承諾。這一刻她從未如此迫切地想做一回渣A，那就可以毫不内疚地用永遠不會實現的甜言蜜語哄騙他——怎麼會呢寶寶，我們還會有很多很多孩子，你想生幾個就生幾個。我們重新在一起，重新來過，你不想結婚就不結婚，隻要和你在一起，我就心滿意足了，諸如此類。等他受騙打掉孩子，她再變臉玩消失。他會有多難過？管她什麼事？或許某夜午夜夢回良心難安，再拍着胸口安慰自己，這是為了他好，事情就此揭過。
可她做不到。無法确定的承諾，她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他們還會有孩子嗎？她真的不知道。
“身體最重要，留得青山……”
鐘銘卻執拗地盯着她，重複：“我們不會有孩子了……對嗎？”
項栖棠痛苦地閉上眼，選擇逃避。
鐘銘的心疼極了。
“我想要他……求你……”
話說到這個份上，她再也狠不下心，隻能妥協點頭。
“産檢發現任何異常，答應我，立刻終止妊娠。”
鐘銘哽咽：“我答應你。”
“搬回來吧，這也是我的孩子，你沒有信息素安撫撐不過一個月，我不能讓你們處于危險。”
項栖棠不願去想做出這個決定的動機到底是什麼，是想創造機會和他繼續待在一起，還是真的為了孩子着想，或是真怕他信息素失控危及生命。哪一個都好，她想要他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