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母的臉色逐漸發白，似乎冷靜了下來，也或許是醞釀着更可怕的瘋狂。

“從那以後，我每次用抑制貼都偷偷摸摸，像做賊一樣……爸，你呢？你還記得我第一次發情的時候，你是怎麼對我的嗎？你厭惡的眼神，我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那時候我就想，你們不喜歡我發情，不喜歡我用抑制貼，不喜歡我的第二性别……那我該怎麼辦呢？我隻能穿高領，夏天把領子立起來，我盡可能不撕下抑制貼，不讓自己發情！我自卑，我膽怯，我每天都過得像寄人籬下的外人！可是你們在乎過嗎？你們問過一句我難不難受嗎？！”

鐘父的臉色黑得風雨欲來，指着他怒罵道：“天下無不是之父母！你這麼記仇，果然是養不熟的白眼狼！你知不知道為了把你養大，我和你媽遭受了多少非議和白眼！有多少人天天排着隊看我們笑話！他們說什麼？！說好好的兒子變成了别人家的兒媳婦，好好的孫子變成了外孫！陰陽怪氣地說我們兩個beta生出一個Omega真是天上掉了金疙瘩！等長大了勾引一個有錢的alpha，這輩子吃穿不愁！我和你媽這輩子行得端坐得正，就因為你，要被人戳着脊梁骨笑話！就算是這樣，我們還是供你讀書，讓你博士畢業，留在大城市發展！你還想要怎麼樣？！”

親口從父母口中聽到對自己的怨恨和厭惡，鐘銘腦中發暈，淚如雨下，“是，你們是供我讀書，我很感激，可你們敢說沒有私心嗎？如果不是我成績好，讓你們臉上有光，你們會讓我上這麼多年學嗎？我畢業的時候覺得外面太累，想回家找工作的時候，你們可是避如蛇蠍！為什麼呢？你們找的借口是回家沒有匹配的崗位，又說小地方博士不好嫁人……其實我知道，你們是怕我不能留在大城市，會給你們丢人……”

父母一緻地保持了沉默，默認了這項指控。

鐘銘心碎地閉上眼，忍着肚子裡越來越劇烈的胎動，自嘲地笑了出來：“你們總是有意無意地告訴我，那些找有錢alpha的Omega都是賣身的下賤貨，仗着自己有個能生的肚子千方百計攀高枝，丢盡了父母的臉面……我為了你們的臉面，為了不成為你的口中的下賤貨，無數次地傷害棠棠……可她做錯了什麼要被我這樣對待！”

“那是你的問題！”鐘父陡然提高音量，像是在逃避什麼：“我告訴過你和她分手，是你貪财！我還沒和你算敗壞家風的賬，你倒怪起我來了！哭！哭什麼哭！一個大男人哭哭啼啼，要不要臉！”

熟悉的心寒籠罩了鐘銘，他忽然生出一股極大的無力感，覺得自己回來這趟真是自作多情。就該直接和棠棠結婚，怎麼會奢望得到他們的認同？

他抹了把眼淚，捂着有些發悶的肚子點了點頭，“是，我不配做你們的兒子，我讓你們丢人了……我以後不會再回來礙你們眼，結婚會通知你們，孩子就别見了吧，你們也不喜歡。”他疲憊地向外走去，媽媽終于又開了口，冷冷的，凍得他腳步一頓，“什麼意思？要斷絕關系？”

“沒有，該做的我都會做，隻是我們相看兩厭，再見面隻會徒增痛苦。”他又邁開步子往外走去。

“逆子！”鐘父突然一揚手，扇了鐘銘一個結實的耳光。

鐘銘沒有任何防備，一陣天旋地轉後，感受到了側臉火辣辣的疼痛，接着劇烈的抽痛從腹底蔓延上來，很快整個肚子都疼得不對勁。冷汗驟然爬滿脖頸，他從劇痛中回過神，發現自己跌倒在沙發邊，後背結實地撞在沙發上，肚子似乎磕到了茶幾。

“呃……”他驚恐地護住開始宮縮的肚子，不敢去想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被汗水濡濕的雙眼無助地看向站在一旁手足無措的父母，“爸媽……我肚子好痛……啊……”

他期待着，期待着父母能送他去醫院，或者幫他叫救護車，可他們的慌亂隻持續了半分鐘，就很默契地沉默下去，含着不忍冷眼旁觀他坐在地上，眼睜睜看着血從他□□滲出。

鐘銘明白，他們希望将錯就錯，讓孩子無法來到世間，斷了他飛上枝頭的妄想。

他終于徹底寒了心，自己掏出手機，給司機大哥打去電話：“哥，救救我……”

幸好，他們沒有沖過來把他的手機搶走。

像是等了半輩子，他終于聽見門口響起暴力的敲門聲。媽媽眼裡閃過痛苦，像是做了個艱難的決定，甩開爸爸握着她的手，腳步踉跄地跑去開門。

鐘銘疼得沒有力氣，雙腿在地上徒勞地掙紮了幾下，沒能站起來。

司機大哥一沖進來就看見了跌坐在地上的鐘銘，滿頭虛汗，臉色煞白，空氣中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他急得大喊：“鐘醫生！你怎麼了！”忙驚慌地把人抱起來，扭頭就跑。

鐘銘知道自己流血了，心裡害怕，又不敢面對項栖棠，拽着司機大哥的西裝領口哀哀地求：“先……别告訴棠棠……拜托了……”

他不知道大哥答應了沒有，話剛說完，精神徹底潰散，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