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且安排,我們什麼都能做的……”
葉蓮壯着膽子說道,說完迎合似的賠着笑。
她因饑餓而削瘦的臉頰多虧了人牙子不曾苛待吃食,現在有了還算飽滿的弧度,梳洗過後更加白淨而亭亭玉立起來,算不上頂尖的美貌,但是勝在眉眼盈盈,招人喜愛。
辛夷這才正眼瞧她,甫一聽她說完便有了點子,開口道:“那你去後廚照看少爺的餐食吧。”
後廚雜亂,其實算不上很好的去處,但對葉蓮來說,能與食物打交道,是對她的恩賜。
她沒多想,喜形于色地彎彎眼睛,學着在路上見到的禮儀飛快彎下膝蓋,應了聲清亮的“是”。
辛夷原本是打壓的意思,聽她這一句倒有些愕然,矜持的神态不自覺柔和下來,對後面的姑娘都沒有過多刁難。
安排完去處後,辛夷又提點了幾句規矩,才帶着姑娘們往各自安置處去。
其餘四位都是去少爺院裡伺候的,隻有葉蓮被安排在了廚房。與她們分别後,葉蓮草草收拾了一會兒,就趕着去後廚報道了。
南園北院是主人李蘭鈞的住所,繁複而彎繞,年紀稍大的侍女帶葉蓮走了一遭,就算她刻意去記,也難以完全記住來路。
路過一道二人寬的閣道時,院裡突然傳來瓷器碎裂的響聲,然後是模糊的男聲,葉蓮正要仔細去聽,卻被侍女眼疾手快地拉走了。
待走遠了,侍女才松了口氣似的對她道:“辛夷難道沒教你?莫聽莫看莫言!”
“對不起姐姐,我太緊張……以至于忘記了。”葉蓮趕忙道歉,驚懼地咬着唇。
那侍女見她可憐的模樣,搖着頭歎了口氣。
“算了算了,日後記住就好。聽聞你是新來的送餐丫頭,少爺脾氣不大溫和,你可千萬不要像方才那樣了。”
少爺即是李蘭鈞,自幼身體孱弱,但脾氣秉性卻與身體大相徑庭,喜怒無常、尖酸刻薄,是揚州城數一數二難伺候的主兒。
他還未成家便先了開府,又因是家中嬌慣大的幺兒,南園僅距李府百丈,家裡常來走動,所以沿用了曾經府中的尊稱。
也有人說,李少爺不樂意别人叫老爺,是覺得把他叫老了……
這些,都是聽人牙子嚼舌根聽來的。
葉蓮撫了撫碎發,忙稱是。
“在這裡,守規矩是最最頂要的。”
侍女補充說。
她們又走過一條彎曲的石子路,終于到了廚房。此時正值晚膳前夕,屋頂袅袅升起炊煙,廚房裡的人有條不紊地忙碌着。
侍女送她到門邊,跟掌事嬷嬷說了幾句便走了,留葉蓮伫在門口緊張地攪手指。
“叫什麼名字?”嬷嬷一陣忙活,好像終于想起了她這個人。
“葉蓮……”葉蓮緊接着答。
嬷嬷聽完也不欲多問,随手指給她一個人,吩咐道:“待會跟着紅兒她們一起去送膳,熟悉一下。”
時值孟冬,屋前的桃樹伶仃隻剩幾片黃葉,冷風飕飀穿枝過,卷起餘下落葉,葉蓮一哆嗦,往廚房裡挪了幾步。
大家隻悶頭幹自己的活,廚房柴火聲,煮鍋聲,切菜聲,就是沒有人聲。
葉蓮誠惶誠恐,四處幫着忙活了半天,感覺哪兒都插不進,又不敢停,最終隻得拿起掃帚掃起落葉來。
菜備好了,紅兒讓她去淨了手,才遞給她一碟剝好的石榴籽,讓她跟在一行人末尾。
葉蓮垂着腦袋,無頭蒼蠅似的跟着隊列,她不敢多看,又怕石榴灑了,一路不知怎麼走到院裡的。
剛踏進北院,一股暖香便撲面而來,葉蓮擡眼觑了一眼,隻見侍女兩人作伴左右扇着炭盆,光炭盆便有十幾個。
庭中水池青竹,蒼翠松柏垂在池邊,與遊魚相依,從懸木瀉下的紗幔飄忽若雲,葉蓮哪見過這般風景,匆忙低下頭,才發覺腳下石路鋪的鵝卵石是玉做的。
做夢一般踏進内室,用綢緞珍寶堆砌的屋子裡,赫然擁着一位男子。他斜倚在矮榻上,層層疊疊的軟紗似遮似敞,叫葉蓮怎麼都看不真切。
錯金博山爐缭繞而起的薄煙散發出淡淡的梅香,在這催人迷朦的暖香裡,男子伸出一截蒼白的手撚起小巧的點心,點心中央一抹绛紅。
“哎,哎。”紅兒用極小的聲音在一旁喚。
葉蓮恍然回神,讷讷地應了,才發覺背上汗濕了一層。
她照着指示将那碟石榴放在一側桌上,不敢有半分馬虎,要退下時卻聽那人開口——
“拿過來。”
葉蓮隻覺得渾身像數萬隻螞蟻在爬,讓她思考不得。
她哆哆嗦嗦地端起碟子,繞過餐桌走到矮榻面前,在邊上跪下。
原本有着無限好奇的面容,現在讓葉蓮不敢擡頭。
餘光裡那隻修長而蒼白的手落在石榴上,随後捏起幾顆,再落下,又捏起。
石榴襯得他的手指更加不似常人的白。
葉蓮将蓄在口腔裡的唾沫咽下去,生怕被瞧見一般咽得緩慢。
“你抖什麼?”
語氣裡聽不出喜怒。
她愕然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