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着蓋過所有聲音的心悸,她在這其中間隙裡細細呼吸。
李蘭鈞沒認出她。
這讓葉蓮稍稍平複了一些。
然而李蘭鈞接下來的話卻叫她再也無法冷靜——“夜裡到我房裡來。”
……
夜裡……什麼?
葉蓮覺得自己一定理解錯了這話中的意思。
大約是夜裡去門邊守夜吧。
或是掌燈這類的雜活。
一定不是她會錯的那個意思。
“高興傻了?”李蘭鈞冷哼一聲,放手輕蔑地将她往前一推,“滾下去準備。”
葉蓮被推得踉跄,頭嗡嗡作響,裡面反複循環着李蘭鈞的話。
“什……什麼?”
她甯願是被拖下去打二十闆。
“林檎,帶她去偏房。”李蘭鈞餘怒未消,煩躁地揮揮手道。
站在一邊如同死物一樣的侍女沉穩應聲,然後帶着兩個丫鬟走到葉蓮身邊。
“回房休息。”李蘭鈞沒再看她一眼,頭疼地揉着太陽穴,被一衆侍從擁着先出門。
葉蓮遲遲沒有走動,眼巴巴望着他直至消失,也沒聽見半句回轉的話頭。
屋裡缥缈的香風裹挾住她,下等丫鬟的淺綠色成衣針腳粗濫,與其餘衆人大有不同。
那條素色衣帶被她攥在手裡,幾乎快揉成廢紙的模樣。
“蓮兒,走吧。”林檎不動聲色地催促着。
葉蓮沒有精力去想她怎會知曉自己的名字,隻是沉沉地點頭,随她們的腳步向偏房去。
上次從前廳出來是受罰,這次……也等同于受罰。葉蓮擡頭望天,苦澀地想。
院裡一些花草分不清時節胡亂開着花,廊前一枝秋海棠伸進走道邊,靠着欄杆綻出幾朵淡紅色花苞。
近來天陰,灰蒙蒙的天欲落雪不落,一片烏天偶爾才飄兩三片雲。院裡成日炭火不斷地燒,除非下雨幾乎感覺不到冬日的氣息。
葉蓮在廊道走了一會兒,竟也不覺得冷,手腳都還溫熱着,想是炭火燒得太密的緣故。
走到偏房處,林檎已讓人備好了熱水。葉蓮剛走進房間,門緊接着就關上了,幾個在房裡等候的丫鬟立即上來脫她的衣服。
葉蓮沒被伺候過,渾身不自在,忙制止住她們自己一層層地脫。
被李蘭鈞點名伺候,她短暫地驚詫過不甘過,但就像當初被賣掉一樣,很快,她就順從了。
命運如何她不知,最差不過橫屍一條。
“我要做些什麼嗎?”她故作輕松地搭話。
“被挑中是你的福氣,伺候好少爺就是你該做的。”林檎淡淡地回。
福氣福氣,幾個人在她耳邊說過,可她真的不明白福氣到底是什麼。
“我……什麼都不會。”
葉蓮低垂着腦袋,烏黑的長發飄浮在水面上。
她的臉被水汽蒸得紅撲撲的,一雙眼睛亮亮地看着浴桶某處。
林檎對這種企圖攀附的人沒什麼好臉色,在她眼中,葉蓮在前廳的種種作為,全是為了勾引少爺。
她忽然将水瓢砸在水面上,濺起的水花讓葉蓮驚叫一聲,随後無措地搓擦進水的眼睛。
“我自然會安排!”
葉蓮覺察到她的敵意,默默坐在桶裡不再開口。
梳洗完之後,林檎将一疊衣服放在桌上,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葉蓮将那件質地上佳的衣裙套在身上,藕粉襦裙襯得她皮膚白皙,兩隻梨渦也甜膩許多。
她同侍奉的丫鬟聊了幾句,又分着吃了以往很難吃到的精巧飯菜,在去見李蘭鈞前,盤子裡幾塊點心也被滿滿當當地塞進嘴裡。
夜晚,葉蓮踏着夜色推開李蘭鈞内室的門。
内室燭光晦暗,撲面而來一股清雅的芙蕖香,一架極為上乘的木雕屏風橫在她與李蘭鈞之間,屏風上是磅礴的山水。
葉蓮悄無聲息地走進内室,輕輕關上房門。
屏風後的人影聞聲動了動。
“少爺,奴婢失禮了……”葉蓮磕磕巴巴地說。
“磨蹭什麼?”裡面傳來熟悉的男聲,帶着不容置喙的氣息。
葉蓮盯着地闆踱走到床前,但仍不敢擡頭。
屋裡暖融融的,與燃的合香并不相宜。
“過來,來床上躺好,這都要我教嗎?”李蘭鈞極不耐煩地拍拍床闆,見葉蓮一動不動地攪着裙帶,一身打扮勉強算得上小家碧玉,這才放緩了語氣,“……怎麼如此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