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丫鬟慌張地探頭看内室,立即把門關嚴實,生怕她擾了李蘭鈞。
“少爺叫你們端炭盆進去。”葉蓮不敢忘,對她們道。
托付好事務,葉蓮憑着記憶往回走,單薄的衣衫經不起風雪,不一會兒便讓她瑟縮起來,于是搓着肩膀提快了腳步。
一路手腳凍得發紫,才走到歇息的下人房。屋裡黑黢黢的,姐妹們都睡下了,葉蓮蹑手蹑腳脫下衣裙,換上新發的冬衣,摸索着找到冬被空處鑽進去。
她正欲和衣睡下,一旁的紅兒突然開口道:“蓮兒,聽她們說你去侍奉少爺了?”
她語氣并未惺忪,顯然是沒睡。
“是……”
紅兒呼吸一滞,沒等她說完立即道:“那敢情好啊,日後你當主子,姐妹幾個還要靠你照拂。”
葉蓮讷讷地辯駁說:“不是,少爺讓我回來了。”
“那到底是侍奉了,還是沒有?”
紅兒語氣有些急促。
“沒有啊姐姐,少爺怎麼會看上我這個小丫鬟,”葉蓮聽她的口氣,作親近狀賣乖叫她,“當時他與夫人置氣,我又恰巧在一旁,所以才說出那樣的話。”
“說完便後悔了,這才遣我回來。你看,我除了換了身行頭,其餘都沒變呀!”
葉蓮在黑夜裡伸出手指指木桌上的襦裙,指完趕緊鑽進被窩,往紅兒身上靠了靠。
“少爺又與夫人争吵了?”紅兒對她的親昵很是受用,再開口已是平時的語态。
“嗯,少爺說了幾句,夫人便氣得要走。”
葉蓮順着她的話頭回道。
倚靠着的身子往葉蓮這邊傾斜了許多,紅兒頭抵着她的,笑語嫣然:“想必又是婚事,有一回我給少爺送膳,正碰見夫人和大小姐出來,兩人臉色……噗呲,一個賽一個的綠!與菜園裡的青蟲不遑多讓!”
葉蓮聽得似懂非懂,但見她高興,也跟着笑起來。
“哦!說起菜園我才想起今夜下雪了,明日我們去摘菜來吃,經霜打過一定甜。”
葉蓮其他興緻沒有,說起菜地裡的菜,話就多得像芝麻粒。
“等發了月錢,我托人買些冬筍來吃,姐姐你愛喝湯,廚房裡還剩幾兩菌幹,放一道煨湯……”
“這樣式的湯,我還沒喝過。蓮兒竟會燒菜嗎?”
“大約夠得着竈台,就開始給家裡燒菜了,來了南園還從未開過火……”
“你從前一定過的很辛苦。”
“是嗎,我也不知道……”
葉蓮捂在被子裡,臉上有些發熱,她撐開一個口,剛換了一道氣,紅兒便把她摟在懷裡,讓她像孩子一樣枕在自己臂間。
窗外雪片簌簌落下,桃樹枝幹上堆了薄雪,兩隻山麻雀依偎在細枝雜草築成的巢裡取暖,屋裡有二人并着腦袋入夢。
……
初雪紛紛揚揚下了幾日,凡空置的地兒都被蓋上一層厚雪,廚房煙氣重,屋頂和燒火的牆頭從一片白裡露出些黑灰,檐邊滴滴答答落着雪水。
葉蓮拿竹掃帚唰唰掃着地上的積雪,從雪地中搶出一條容二三人過的小道。
“少爺這病了好些天了,送過去的午膳一口沒動,昨兒晚上還沒讓備膳,身子如何吃得消啊……”月洞門外踏進兩個婦人,說話那個是北院掌事的周嬷嬷,年資深厚,在李蘭鈞面前也能說上幾句話。
另一個則是沈嬷嬷,掌管廚房的事宜。
“郎中怎麼說?”沈嬷嬷問。
周嬷嬷許是随了主子,舌尖口快,“還能說什麼,就是那幾句老話!”
“廚房近日備的都是少爺喜愛的清淡菜式,如若還是吃不下,我再想想辦法吧。”沈嬷嬷擦了擦鬓角的薄汗,無可奈何地說道。
二人走到屋檐下,葉蓮忙退到水井邊,心不在焉地掃着雪。
李蘭鈞怎麼病了?别是跟她有關……
她剛這麼一想,周嬷嬷鬼使神差般道:“夫人來的那日還好好的,隔日就病倒了,也不知是不是氣的……”
葉蓮握緊竹帚,不自覺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那夜在内室,李蘭鈞兩次吹到風,一次是窗戶沒關牢,另一次……是她敞着門看雪,一時忘了規矩。
李蘭鈞金玉做的身子,一點風吹雨打都受不得,這次風寒恐怕是她害病的。
葉蓮冷不防這麼一想,手一哆嗦止住了動作。
“對了,你這廚房裡是不是有個丫鬟,夜裡去伺候過?”
好巧不巧,那周嬷嬷與她想到一塊去了。隻見她橫眉一掃,用眼睛在一幫幹活的侍女身上剜了個遍,勢必要給李蘭鈞的病安個由頭。
“伺候倒沒有,少爺早早地給她打發回來了。”沈嬷嬷緊接着回道。
這事周嬷嬷不可能不知,但她此時這麼問起來,想是着急找罪人。不然這罪名要扣在夫人頭上,她是一萬個不敢的。
“我聽林檎說,是叫做蓮兒,還是荷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