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蘭鈞在李府住了整整五日,廚房也空暇得隻用做些下人的飯菜,葉蓮拖着腿忙着這些那些事兒,往往還沒做什麼便被按下來休息。
大家都從家中歸來,廚房熱鬧了不少,人手充足自然用不着葉蓮這個傷員。
不過一回南園就看見葉蓮被虐待成這副模樣,廚房的丫鬟們難免訝異,纏着葉蓮聽因由原委,才曉得廚房竟出了這麼大的禍事。
家廚師傅們更是油然而生出歉意,對葉蓮的話幾乎是言聽計從了。
不過葉蓮倒沒什麼指示,除了趁火打劫地要求參與備膳開火事宜,他們也一副愧疚的樣子答應下來。
其實葉蓮反倒覺得,自己虧欠廚房的要多得多。人貴有自知之明,葉蓮則更甚其中,她這些日子受了多少照顧,就覺得該百倍奉還才是,替他們擋下責罰,在她心中實際上隻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兒。
自己上輩子做了多少善事,才能在南園裡遇到這樣一群人……
天邊日頭正盛,鳥雀啄食水溝邊剩的菜葉殘渣,連日來放晴,院裡那棵桃樹沒了積雪的包裹,立成一把稀疏的掃帚。
葉蓮在有靠背的竹凳上,忍不住舒服地伸了個懶腰。看着雲卷雲舒,廚房大家各自坐在空餘位置上,眯着眼睛打盹,萬物一片靜好,鳥鳴聲聲婉轉清脆。
五日來都是這樣清閑惬意,若李蘭鈞再慢一點回南園就更好了。
葉蓮貪心地想。
門邊望風的雲兒本沒個正形地靠坐月洞門上,突然像是瞧見了什麼,驚得一下站起,壓低聲音道:“北院人往我們這兒趕呢!快都别打瞌睡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自打上回北院來人後,廚房就多了個盯梢的差事,一般是空閑時候的活路,丫鬟們輪着來。
院裡聽她一聲,須臾間沒了困意,大家趕忙站起來做活,葉蓮也扯過竹帚裝模作樣地掃着地,皆緊張地等着她們駕到。
周嬷嬷一腳踏進廚房大門時,廚房裡忙碌得詭異,她環視四周一圈,最後将眼神落到葉蓮身上。
“那個……”她想破腦袋,都不記得葉蓮的名姓。
“你、你!就是你!”周嬷嬷索性直接走到她身邊,語氣好得出奇,“……叫什麼名字?”
葉蓮一哆嗦,縮着脖子轉身回她:“回嬷嬷,我叫蓮兒。”
沈嬷嬷走出來,唯恐她為難自己人:“姐姐有什麼要事嗎?”
“好事,好事!”周嬷嬷和顔悅色地笑着,近乎谄媚,“少爺吩咐我來的,天大的好事!”
李蘭鈞吩咐的,真的是好事嗎?
葉蓮心裡納悶。
隻見周嬷嬷對着身後侍女努努嘴,那穿着鵝黃冬裝的侍女便捧着一套嶄新成衣上前。
藕粉色的成衣,做工用料比北院丫鬟的精緻許多,樣式也非南園侍女普遍着裝,更像是她在街上裁縫店裡見到的時興衣裙。
“日後呀,你就穿着這身去給少爺送膳,少爺說了,你的手藝不錯,平日裡做些别樣菜色給他換換口味,湯羹、時鮮、小食雜嚼……”周嬷嬷一通贅述,拉着葉蓮的手親昵地拍了拍,仿佛那日兇神惡煞的另有其人。
看來李蘭鈞是從她這裡知道,做三鮮湯的人是葉蓮了。
葉蓮感覺神魂出竅似的,周嬷嬷說話像是在天外摸不着邊際。
“我一看你就知道,是個有功夫在身上的,這次恩賜絕你一人配得呢……”
周嬷嬷蒼蠅一樣在她耳邊反複說着好話。
葉蓮飄飄然謝過,仍是一副狀況外的模樣。
“那好,那你快快去買,晚膳後送來。”周嬷嬷塞給她一塊木制腰牌和一吊錢,又将新衣抱給她。
待周嬷嬷走後,大夥放下手中事物圍上來,七嘴八舌地說着話。
“老天,蓮兒你可真是出息了!”
“那不是每日都能出去逛了?不過要伺候好少爺,也是一樁險差事啊!”
“是啊是啊,何況你的腿還沒好全呢,今日就要去送膳,該如何是好?”
葉蓮腦袋裡嗡嗡作響,半晌她才反應過來:“我得出去采買了!”
“快去吧,不然趕不及了!”雲兒推搡着她出門,順便塞給她一隻竹籃。
葉蓮把衣服交給雲兒,臨走時多看了一眼在一邊的紅兒,她與她對視,紅兒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容。
葉蓮心裡怪郁悶的,卻又來不及細想,緊着腳步慢慢朝偏門走。
她腿上的傷因紅兒的傷藥好了許多,發紅腫脹褪去,隻剩淤青未散盡。走起路來有些不适,但也不叫她疼得難受,這就已經夠了。
葉蓮給門房看了腰牌,穿過胡同走道街上去。
給李蘭鈞做點什麼送去,現在是一大問題。他素來口味清淡,碰不得葷腥油膩,平日常與湯藥為伴,吃食方面更是講究,加上他為人刁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