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來看看?”
李蘭鈞遞筆給她,揭開文書換上一張廢棄的宣紙,展開來後用鎮紙壓住攤平。
葉蓮接過毛筆,手指緊緊握着筆杆,落下第一筆時筆尖顫抖得厲害,歪歪斜斜畫了一橫。
然後又落下第二筆,也是不太端正的一橫。
李蘭鈞歪頭,盯着她的筆尖皺起眉。
他欲開口糾正時,葉蓮的第三筆已經收筆完成。
“費這麼大勁,就寫個‘三’字?”看紙上圖畫似的字,他終于忍不住評判道。
小丫鬟并未置筆,捏着毛筆在最上一橫頭頂添上兩個渾圓的點,動作一氣呵成,比方才要灑脫不少。
這下李蘭鈞不說話了,那張未仍有些褶皺的宣紙上、她鬼畫符般的字,能瞧出分明是一個頗有稚氣的“蘭”字。
葉蓮寫畫完,用袖角擦了擦額上的薄汗,帶着些許腼腆與期許偏頭看他。
她去菜市時特地找了幫忙抄書的先生學字,就是為了有機會寫給李蘭鈞看。
雖然她并不清楚自己到底錯在哪裡,但認錯總歸比一直受他的冷待好,而且她那時想了一夜,大抵明白了錯處主要在自己,更是要道歉了。
李蘭鈞的眼睛撲簌撲簌地眨了好幾下,随後下意識抿嘴不言,将臉頰都憋得白裡透紅也沒發出一聲。
她竟在其中窺探到了幾分慌亂,正要仔細去看時,一雙大手蓋了上來,扒在她臉上将她往後推着。
揉亂她額前的碎發後,大手的主人才幽幽吐出兩字:“難看。”
葉蓮在指尖縫隙裡瞧見一隻白玉似的耳朵,耳朵微微泛着绯色。
她忽然就開懷起來,雙手撥開他冰涼的手掌,咧着嘴露出兩隻甜甜的梨渦:“少爺,哪裡難看了?”
知曉自己被她看到窘迫之處,李蘭鈞惱羞成怒地撤回手,指指紙上的字:“這,這,這,沒一處能看的地方!”
“這是奴婢自己學的,定沒有少爺教的好,要不然……少爺教教奴婢?”
葉蓮面上還是一片笑意融融,眨着亮晶晶的眸子又問。
李蘭鈞自然忍受不了自己吃癟,他眼珠一轉,忽地也展顔勾起一抹笑:“我教你?我上回教你的……”
後面的話被他拖得冗長無比,帶着些許意味不明的味道——
“都忘了麼?”
葉蓮眨巴着眼等他說下去,卻聽到這一句,不由得細細回想起來。
見她還在冥思苦想,李蘭鈞憋着壞的心思蠢蠢欲動,索性抓起她的手,沿着指尖往手掌一點點摩挲去。
“蓮兒的手好軟,那時我就這樣想了……”
他故意咬重“那時”,眼波流轉,惹人遐想紛飛。
葉蓮一陣悚然,終于想起是哪次“教”她!
她被燙似的抽開手,連連退了兩步,看李蘭鈞的眼神像看鬼怪,又羞又怕。
得逞的李蘭鈞被她甩開手也不惱,意猶未盡地摩擦指尖,随後負手挑眉看她:“這就不要我教你了?”
瑟瑟發抖的葉蓮點點頭,又趕緊搖搖頭,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好了,不吓你了,”李蘭鈞大仇得報,收斂了笑意,朝她招手道,“過來,教你習字。”
葉蓮隻好一步三頓地挪到他身邊,縮着脖子站在書案前。
李蘭鈞振振衣袖,握住她拿筆的手,掰開手指一點點糾正她的姿勢,他面上從容不迫,卻在教學中頻頻看向她的側臉。
她的側顔在燭火下熠熠生輝,眉目恬靜,鼻上隐約能看到細小絨毛,那雙總是讓人無法忽視的眸子潤潤如玉,此刻正專注地看着筆尖。
門外幾處芭蕉樹,濃郁翠綠,陰滿中庭。風吹葉亂間,挨在一塊的人影動了動,随後高影聚攏向低影,形成相依偎的錯覺。
……
正是乞巧佳節,大街上人頭攢動,向來冷清的巷子都圍聚了不少行人,女子相結伴走在街頭,也有不少有情人相偕而去。
葉蓮清晨就攜着菜籃,拉着兩名侍女出宅采買了。
此時正是菜肉新鮮的時刻,三人忍着被蚊蚋咬着脖子吸血的不适,硬生生從集市頭逛到集市尾。
籃中積滿各色肉菜,路過泥偶攤時,侍女又纏着她要買小泥偶回宅擺弄。
泥偶統一穿荷葉半臂衣裙,手持荷葉,除外形精細有分外,全無其他樣式。
“怎麼都是一樣的打扮?”
葉蓮瞧了半晌,沒看出幾分新意。
侍女湊上來挽着她的胳膊,笑盈盈地解釋道:“這是磨喝樂呀,就隻有這個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