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巧專有的泥娃娃,算是舉國風靡了,其他日子不常見有賣呢!蓮兒姐姐,咱們三人各買一個回去吧。”另一名侍女也跟着貼上來說。
李蘭鈞帶到蒲縣來的侍女年紀有大有小,但葉蓮有貼身婢女的名頭,所有人恭稱她一聲“姐姐”不足為怪。
她仔細打量了那泥糊的小玩意,最終決定買下:“多少文?”
攤販道:“客官挑個喜歡的罷,每個的價都不一樣,看眼緣來的!”
三個各選了一隻磨喝樂,葉蓮的眼緣最貴重,一眼就挑到了要價三百文的那隻。
她死乞白賴還了半天價,最終以二百七十四文拿下,拿到手後葉蓮摸摸錢袋,總覺得心頭肉疼不已。
而後便是去購入節慶所需的巧果,果子局一時人滿為患,葉蓮擠在人堆裡,恍惚像是回到了揚州幫李蘭鈞買花糕的時候。
店家經營有道,買一斤巧果送一對糖面捏的果食将軍,葉蓮看有贈品相送,又想到宅中人多,遂購置了十斤。
除下人們節日分食以外,李蘭鈞的生辰擺盤更是愈多愈好。
再在集市上逛了幾圈,采買的物件快拎不下了,她才帶着雜七雜八的東西打道回府。
芝麻園裡一派生機,趁着日頭還盛,下人們張羅着曬書曬衣,宅中凡是能挂上的地方,都排滿了書本衣物。
葉蓮将巧果分發給下人,又替李蘭鈞打點了賞錢,這才收拾着手上菜籃邁開腿往廚房走。
烹菜容易擇菜難,她把幾籃菜分别放在兩個如鐵鍋大的木盆裡,着手開始清洗揀壞。
有二位夥夫大哥的幫襯,葉蓮做得還不算太累,期間幹完手中差事的侍女尋過來給她幫忙,廚房忙中有序,竟也能讓她抽出空閑來染甲。
侍女們鳥雀似的在她身邊嬉戲,鳳仙花搗碎做的蔻丹用布包起來,裹在她手上花漿糊滲出陶紅草汁,透着隐約的花草清香。
葉蓮歪着頭看被包裹得嚴實的指甲,心中期許它染出的好顔色。
廚房的小院落裡充斥歡聲雀躍,初來蒲縣的首個佳節,芝麻園一改往日南園的沉悶,整個宅中活躍不少。
生辰逢佳節,李大知縣這位活壽星卻沒嘗到半點甜頭,天沒亮就爬起來上值,巡河勘查了半日,毛病像線頭似的越扯越多,幾乎費了他後半時日。
回到芝麻園時已月上柳梢頭,宅中一如往常的亮堂,略過一盞盞燈籠,飯菜的香氣撲鼻而入,他走到正廳時,侍從婢女站成兩列,各自領頭的為葉蓮冬青。
廳中被用心布置了一道,張燈結彩,好不喜慶。
“少爺,先淨手淨面嗎?”
冬青端着銅盆迎上來,話中是掩不住的欣喜。
他揣着一肚子火回宅,看到這一場面倒不知如何發洩了,于是語氣百轉千回,最終幹巴巴地點點頭,答應了一聲。
葉蓮便托着手巾上前來,浸濕水後擰幹覆上他的臉仔細擦拭,擦完後又過一遍水開始擦他的手指。
李蘭鈞今日在河道邊徒手挖了幾處河土,一張臉快比鍋底還黑,抓着淤泥的手快要掐出坑來,縣衙一幫人蹲在他身旁,隻覺得後背發涼。
他上回在酒樓本性暴露後,就再也沒裝過,索性直接改為府衙時的作風,陰着臉随時要冷笑譏諷。
縣衙内一群“下雨都怕雨點砸破腦袋”的孬人,更是戰戰兢兢了。
葉蓮足足擦洗了三道有餘,他一雙纖長蒼白的手才從土黃裡褪出來,再看冬青手中銅盆,裡面的清水已變了模樣。
“少爺今日下值有些晚,是有事耽擱了麼?”她将手巾搭在銅盆上,用另一方手帕淨了手才擡眼問道。
李蘭鈞積壓的怒氣終于被開了口,此時正源源不斷地外洩着,他咬緊牙根,皺起眉頭憤憤道:“何止是有些晚,叫我摸黑回來豈不更好,省得浪費他縣衙的燈籠錢!”
“看看我這衣服!”
葉蓮順着他的話看向他斑駁的衣擺。
“看看我這雙靴子!”
葉蓮又看向他那雙分不清黑白的長靴。
“我再回來晚些,要被他們用泥糊成土地公相了!”
葉蓮眨眨眼,趕緊附和道:“可恨啊,真是太可恨了!把少爺當什麼了,一群老賊驢!”
聽她捶胸頓足,恨不得破口大罵的樣子,李蘭鈞稍微順了氣,從鼻間狠狠發出一聲“哼”,便舒緩了臉色。
見葉蓮還要咒罵,李蘭鈞假惺惺地擡手制止,作大方豁達之态:“畢竟是同僚,再罵也不能過火了。”
小丫鬟立即止住話頭,低眉順眼地配合他回:“是,奴婢受教了。”
哄也哄了,氣也差不多消了,葉蓮引着李蘭鈞坐在主座上,往他碗筷旁推了推巧果中最為有名的方勝圖樣果子。
“少爺今日生辰吉祥,吃了這巧果,姻緣美滿、幸福一生。”
她眼睛眯成月牙狀,仿佛眉梢泛起一層糖霜,滿目沁着甜意。
座上之人身形一頓,幾乎不可察覺地淡了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