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何曉得今日是我生辰的?”李蘭鈞聽完她的祝頌,忽然問道。
葉蓮側目看了眼冬青,回:“冬青告訴奴婢的。”
“哦,鬼點子真多,”李蘭鈞未多追問,随意說道,“我沒說要準備呢,就私自布置好了。”
冬青尴尬地搔搔腦袋,頂着一張老實巴交的臉開口道:“少爺,畢竟是生辰呀……”
李蘭鈞用長筷夾起一隻酥脆的巧果,他本不愛吃這類油炸點心,此時見葉蓮滿心歡喜,索性咬了一口以示慰藉,之後再未動過。
桌上菜式新穎,大抵都合胃口,不過他在河道挖了一天爛泥,着實吃不下多少。
挑挑揀揀吃了兩口,李蘭鈞就置箸了。
“夜還長,我出門逛逛吧。”他見衆人守在桌前看他用膳,踟蹰着不離開,便出言說,“你們去用膳也可,出門逛集市也可,随意。”
“明日各領一月例銀,作賞賜了。”
衆人紛紛謝賞,邁着輕快的腳步魚貫而出。
葉蓮和冬青站在他身側,等着他起身。
“你二人不走?”李蘭鈞看了二人一眼,問。
冬青端着笑臉答:“少爺不是說出去逛麼?奴婢不跟着不安心。”
葉蓮跟着表忠心:“奴婢也想同少爺出去走走。”
門外燈火葳蕤,風一吹過,地上拉長的影子搖搖晃晃,仿若置身危樓。
危樓之上,李蘭鈞微微點頭,邁開腳步往宅門走,一邊走一邊吩咐道:“冬青,備車。”
一側的冬青邁着急促步履,匆匆奪門而出。
庭中芭蕉葉撲簌着拍打廊柱,葉蓮走在李蘭鈞身後,腳底踏着鵝卵石鋪成的小道,不疾不徐地行進着。
“少爺。”
她低頭盯着腳尖,臨出門忽然喚他。
面前清瘦的人及時停住腳步,讓她險些撞上他的背脊,堪堪停住腳後,葉蓮才懷着心思擡頭看他。
李蘭鈞微微側身,俯首回望:“怎麼了?”
“您今日因何不開心呀?”
她糾結了好一會兒,還是主動問道。
平日裡他一有不快就是橫眉冷眼、舌燦蓮花,要将心頭憤恨盡數宣洩出來才消停。
今日她讨巧賣乖,卻不見李蘭鈞半分開懷。
李蘭鈞答非所問,别開眼幾乎敷衍道:“還能有什麼,縣衙那些破事兒。”
随後不等她繼續追問,拂袖走出宅門。
馬車上葉蓮幾次要開口,都被他揭過去不再提起。
直到抵達城中繁華地段,扶着暈來如山倒的李蘭鈞下了車,她也沒找到機會詢問。
冬青守着馬車,葉蓮便帶着他四處遊逛。
街市上人人滿面紅光,都帶着節慶的喜悅,李蘭鈞煞白一張臉,走在人堆裡仿佛死人反生,一點瞧不出人樣。
正是熱鬧非凡的時段,行人沿着河道放蠟制的“水上浮”,圖樣各異,水中一片蠟黃之物漂浮。
“堆積在邊角處,難以清理……”李蘭鈞這隻鬼終于有了活物氣息,有氣無力地盯着浮蠟評判道。
葉蓮略微攙扶着他的手臂,讓他不至于行路無形,聞他開口,思忖半刻才道:“少爺怎麼還想着公務的事?”
李蘭鈞這才發覺自己處理文書魔怔了,竟然在遊街賞景的好日子提起糟心公務。
他歎了口氣,緩緩轉頭看向别處,掀起眼皮略微掃了一眼攤鋪,又無甚興趣地收回視線。
“無非是些市面上常見的物件,都逛膩味了。”
他說罷,随意拿起一隻撥浪鼓擺弄,鼓面“咚咚”響了幾聲,他嫌聒噪,又插回攤架上。
百無聊賴間,李蘭鈞正撚着一撮茶葉細聞,忽聞有人抑揚頓挫地說着市井轶聞,歡笑籲歎聲一聲聲如浪潮起伏。
他将茶葉放回簸箕裡,循聲而向前走去。
這些時日的說書人一般隻說一個故事,葉蓮不敢細想,連忙跟上去走到李蘭鈞身前擋住。
“少爺,這些東西沒什麼可聽的,都是些粗俗話,髒得很。”她随口扯出一句謊話,雙腿分岔站立,勢要攔住他,“街口那兒有個賣磨喝樂的攤,咱們不妨去看看?”
李蘭鈞遲遲不回應,眸色幾經變化,其中仿佛有萬千黑雲席卷。
“少爺,您兒時玩過磨喝樂麼?”
葉蓮扯開一抹笑,牽強地找話茬拖延。
沒成想李蘭鈞面色更是難看,他眯起眼看着她,明明怒到極點,卻還是不怒反笑道:“我母親一年給我買一個,如今攏共買了三個。”
“讓開。”
沒等葉蓮反應過來,他一手牽開她的手臂,兀自往人堆裡湊去。
“某官員見強搶不成,便叫衙役拿着棍棒将書生的腿打斷,讓他萬不能起身追趕,這才擄走了他的結發妻子……”
“那是一段如噩夢般的日子,妻子被奪去貞潔,整日侍奉某官員,竟懷上了不該有的骨肉!書生發誓要奪回妻子,拖着雙腿爬到天香酒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