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歲已過,雨水霖霖。
初六,李蘭鈞動身參加楊遂的升遷宴,因三日後是南園辦宴的日子,葉蓮和冬青難得沒陪他出席宴席,在園中置辦李蘭鈞的升遷宴。
食錄與宴前清單大多打理清楚,葉蓮收了傘走在膳廳的桌椅間,仆從躬身擦拭桌上雨水,滿堂隻有雨聲淅瀝。
“啪,啪,啪——”
廳前四合院落不疾不徐走來幾名侍女,靜谧的廳堂霎時被鞋踏水窪之聲包圍,葉蓮将目光移到她們身上,駐足等待來意。
為首年紀略大,面色不善。
一旁林檎和辛夷緊繃着臉,也不作聲。
“蓮兒,是你吧?”侍女在膳廳前停了腳步,雖是仰視,卻有睥睨的姿态。
葉蓮大約猜到她的身份,颔首回道:“是,姐姐找我有何事吩咐?”
“夫人讓我帶話給你,跪下來聽。”
侍女沉聲出言,端的一副威嚴做派。
葉蓮依言跪下,挺直了腰闆聽命。
“是你不肯喝湯藥?”侍女問。
“少爺有令,便遵命未喝。”葉蓮據實相告道。
“是你蠱惑少爺的?”侍女又問。
“不是。”
“少爺個性單純,若無旁人煽風點火,怎會自行踐踏規矩?”
侍女問話愈發咄咄逼人,她往前走了半步,厲聲說道。
葉蓮直視她回道:“少爺的性子如何,李府未有耳聞?”
“放肆!”
随着呵斥而下的是一聲嘹亮的耳光。
葉蓮被打得偏了頭,又咬唇扳回臉繼續與她對視。
侍女猙獰一張臉,繼續道:“果然是你,引誘少爺不成,還要叫少爺犯忌,敗壞名聲!”
“下賤胚子!盡幹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兒!”
她說着又要揚起手,一隻充血紅腫的大掌就要落下,葉蓮閉上眼。
“青娩姐姐!”冬青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然而他的叫停未得到青娩的應允,她隻停頓片刻,手掌仍發力打在葉蓮頰上。
葉蓮不敵她的力道,趔趄一下跌坐在地上。
冬青閃身到她身邊,賠笑道:“姐姐怎的來了?也不遞個口信,好讓我前來迎接——”
“夫人說的十個巴掌,少一個……你替她?”青娩不理會他的寒暄,直言道。
冬青臉上仍舊挂着笑:“這蓮兒如今是少爺的人,無故就動手,少爺恐怕會不悅。”
“少爺的人?無名無份,未經過老爺夫人的許可,一律是下人奴婢,”青娩神色平靜,冷冷看了葉蓮一眼道,“就哪怕她是少爺私下納的妾,也沒有忤逆主家的本事。”
“是,是,不過這處置……等少爺回來再定奪也不遲。”冬青連連點頭,腳下未移開半步。
“夫人口谕,我一個時辰内要辦完,恐怕等不了。”
青娩說着,也不等冬青反應,側身繞過他,俯身擡手,又是一個幹脆利落的巴掌。
她手勁極大,葉蓮來不及躲,就生生挨了她一掌,嘴角不免滲出血絲,滿口血腥盡管勉力咽下,也難免反刍而出,唇縫中緩緩淌下一片血紅。
“青娩!”冬青握住她的手腕,喝道,“這畢竟是南園,孰對孰錯,也應由少爺決斷!由不得你這個外人在這裡撒野!”
落雨聲勢漸減,膳廳一衆噤若寒蟬,隻聽冬青的怒喝回蕩在廳堂裡。
“夫人的馬車在南園門口停着,你大可去夫人面前說。”青娩憤憤掙脫他的桎梏,冷哼着說。
葉蓮抹幹淨嘴上的血,強壓喉中濃重的血腥味開口:“既然是夫人的囑咐,姐姐必是要履行,我可以受這十個巴掌……”
“蓮兒!”冬青出言制止道。
葉蓮置若罔聞地繼續說道:“不過,不能是你這個南園以外的人打,我自己來。”
青娩反問道:“讓你自己打,我該如何交差?”
“我這張臉、是少爺日日要見到的,若是打壞了少爺豈不生氣?原本你們擅自動手就是錯處,少爺要追責起來定不會讓你們好過……”
葉蓮咂咂嘴,平淡地說道,“我自己打,而且,不打臉。”
“你!不作數!”青娩喝道,手掌又高高揚起落下。
近在咫尺的掌心,猛然被葉蓮攥住。
“作不作數,豈是你可以決斷的!”葉蓮提高聲量,擲地有聲地指着面上的紅腫道,“我臉上這幾道巴掌印,夠少爺過來殺你幾道了。你是要這事就這樣過去,我們各自不提起,還是回李府坐等少爺來算你的賬!”
“你這個……”青娩指着她的鼻尖半晌接不上話。
葉蓮垂下手,近乎平靜地低聲威脅道:“我這個上不得台面的,嘴上可是沒個把門,若是疼得不行,在少爺面前掉了眼淚——”
“也說不準。”
她忽然輕哼一聲扯出幾分笑意,森森白牙上爬滿猩紅,看起來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