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娩這個在李府當差如數年的舊人,竟然生生被她唬住,回過神來隻讷讷地說着:“下作、下作手段!”
葉蓮扶着地面爬起來,立在她面前靜候她的答話。
一時間鴉雀無聲。
眼看青娩的面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紅,她目眦欲裂地盯着葉蓮,片刻後,握緊的拳頭驟然松懈,旋即踏出膳廳,也不顧被雨淋濕。
辛夷和林檎相視一眼,鐵青着臉跟上她的步伐。
青娩走後,也被她的聲勢吓了一跳的冬青終于緩過神來,他皺眉看着葉蓮臉上遮不住的紅腫,唉聲歎氣:“你說你,真的不跟少爺提?”
葉蓮搖搖頭:“不提。”過後又補上一句:“但少爺若是主動問,那我也隻能如實告知了。”
冬青舒展了愁色,眉開眼笑地指着她:“你啊,從蒲縣回來一趟簡直變了個人,耍無賴比流氓還入木三分。”
入木三分什麼含義,葉蓮不懂,但看冬青的語氣,她也能蒙猜到一二。
“哪有變,我怎麼沒瞧出來?”
葉蓮笑笑,露出頰邊清淺的梨渦。
冬青無言,也跟着笑了起來。
笑得過了頭,嘴角适時牽起傷處的疼痛,引得她“嘶”地一聲,虛托着面頰龇牙咧嘴。
“不說了,我回屋用冷水沖一下,不然真的不能見人了。”
葉蓮掩面同冬青說道,随後告别他撐起紙傘,踏着破碎的水花往外走去。
膳廳距北院有一段距離,為了不被人看到面容,葉蓮将傘壓得嚴嚴的,頭頂幾乎貼着傘底,隻能看清眼前一小段路。
走過一條長廊末端,正是拐角處,她還未瞧清眼前一雙繡花鞋面,冷不丁就連人帶傘撞在那人身上,兩人一同發出驚呼。
傘面一擡,一雙鳳目兩瓣朱唇就撞進她眼中,那雙眼明明是慌亂的,卻在與她相視後變了色。
冤家路窄,她撞上的是紅兒。
葉蓮在嘴邊的慰問打了個轉,掉進肚子裡,她淡淡移開目光,道:“沒瞧見,抱歉。”
最後二字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說得十分不情願。
“哦,原是通房葉氏,是我唐突了。”
紅兒冷硬地開了口,話中盡是嘲弄之意。
葉蓮緩緩把視線投向她,不甘示弱地回道:“若我真是通房,你該稱自己為奴婢才是,可你又要諷刺我的身份,又不肯自降一頭,不覺得可笑嗎?”
“我遠在你之上,是你最不想承認的事實吧。”
紅兒面色驟變,有些猙獰地盯着她:“别以為爬上少爺的床就與下人分席了,你到底是個賤籍!”
“我未曾否認過,”葉蓮目不斜視,絲毫不被她的譏諷所動搖,“這話,用在你身上好像更為貼切,我還給你。”
觸底即怒,紅兒往前進了幾步,似乎是被她的話觸傷,尖刻地道:“誰告訴你的?”
“衆人皆知。”
葉蓮回她。
說罷,她側身擦過紅兒,用傘繼續擋住臉前進。
她邁出幾步,忽然又停下來道:“南園之内,不可喧嘩。念在舊情我饒過你,下次再犯就是重責了。”
紅兒木然轉過頭,定定地注視着她,目光怨毒,好似毒蛇一般飽含惡意。
“藥掉了。”
行至八角門,葉蓮側目瞥了她腳邊一眼,出言提醒道。
身後響起一陣慌亂的細聲。
那紅棕陶瓶歪倒在紅兒腳邊,從瓶口倒出來的不是藥油,而是氣味濃重的粉末。
葉蓮仔細回想,腦海中并無這種藥粉的印象,但方才激怒了紅兒,出于對她的防範,她心裡留了個念頭,以防萬一。
臉上的掌印縱使用冷水和雪塊擦拭,也很容易被看出,葉蓮不想刻意隐瞞,傍晚李蘭鈞回北院時,果然一眼就察覺了她的傷。
“誰打的?”
他解了外袍的系帶,大手一扔,将外袍甩到炭盆上,不光打翻了炭盆,還差點引得外袍竄起三丈高的火苗。
李蘭鈞不管不顧,見到葉蓮腫起的臉,當即就沉了面色。
冬青搶在葉蓮前面開口緩和道:“白日裡,夫人在南園外等候了片刻。”
“等什麼?”李蘭鈞黑着臉,盯着葉蓮的傷,全然看不見其他。
“給蓮兒立規矩。”冬青答,被壓迫得連笑都擠不出,隻得據實告知。
葉蓮回望他,讀懂他眼中含義:“夫人沒進南園,遣下人進來的。”
“誰放進來的?”李蘭鈞擡手觸碰她的嘴角,葉蓮吃痛地躲開,眉心微蹙。
站在門邊的辛夷一咬牙,疾步走到李蘭鈞面前跪下:“少爺,夫人親自下令,奴婢這才放了人進來。”
李蘭鈞煩躁地收了手,忽然一腳踢在辛夷肩上,讓她直接仰面摔在地上。
辛夷忍着疼痛,又摸爬起來跪在他面前。
“這南園到底是我做主,還是他們做主!”他怒喝道,面容有些扭曲,“你們這些賤婢,從來沒有一日向着南園,向着我!權當我是将死之人,所以不必聽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