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鈴聲響起的那秒,徐霧恰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手裡還握着一瓶回來時順路在販賣機買的礦泉水。
她擰開瓶蓋,神色未變地聽着周邊幾人對自己的談論聲—
“季鄰的遺書上面寫了什麼啊?”戴眼鏡的男生邊說邊伸出手扶了下眼鏡,聲音不大不小,但能正好被徐霧聽到。
話落似乎還覺得自己說得有點大聲,睨了徐霧一眼發現她沒有任何表示後才放下心來。
“那怎麼知道,不過看他媽來學校那天扯着徐霧哭得昏天倒地的模樣,我估摸着十有八九是.......”這人說話時恰到好處地停頓,給人留下了遐想空間。
眼鏡男會意,有些揶揄地笑了下:“那樣就跳樓啊,承受能力也太差了,不過确實,要是答應了說不定就沒這破事了。”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意味深長的不言而喻。
季鄰在班上的成績也算名列前茅,而徐霧長得好看又沒什麼架子。雖然平常沒見得他們有什麼互動,但私下裡可真說不準,出乎意料。
“換做是我就答應了,畢竟......”眼鏡男故意把音量往上揚了幾度,生怕被他們談論的人聽不到一樣。
結果話還沒說完,他的桌子就被迎面走來低着頭的少年狠狠撞了一下,“呲啦—”一聲在地上拖出一道刺耳的噪音,讓他們控制不住地嘶了聲捂住耳朵。
這動靜讓撐着腦袋轉筆的徐霧抖頓了下,也僅兩秒,黑色水筆繼續在修長白皙的指間旋轉。
她微垂着眼,餘光的視線稍稍往右瞥—
解影垂下腦袋時,過長的頭發幾乎都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顯得整個人都陰沉和頹靡不堪。
他不是個愛出風頭的人,可此刻鬧出的響聲卻引得周圍還在教室裡的同學紛紛側目,有些看了幾眼就轉回去繼續聊天,還有些就着方才眼鏡男說的幾句話開始竊竊私語。
“解影,你!”眼鏡男怒目圓睜,蹭地一下就站了起來,要罵的話還沒說出口,衣擺就被朋友拉了拉,扭頭一看發現他擺了擺手,意思是不要跟解影計較。
與此同時,解影也沒有要開口說話的意思。接着,他膚色過于蒼白的手五指并攏,舉至額頭,先做了個敬禮的手勢後放下改伸小拇指,在胸前點了幾下。
這是手語中代表抱歉的意思,一般來說配合着微笑的表情才會讓人更好理解。
但解影做這個動作時很快,幾乎就在短短兩秒之内解決,且本身就看不到他臉,更别提微笑。
眼鏡男:“......”
他沒好氣地白了解影一眼。
倒是徐霧在目睹這場鬧劇後,嘴角弧度稍稍上翹,輕哼了聲,隐晦的視線略過解影唇下的那顆黑痣,随着他做些微表情時會根據肌肉來小幅度動,像玉瓷上的墨點。
第一眼注意到的話,很難把目光從他身上移開。
徐霧顯然知道這莫名其妙的吸引力,于是在解影似有所感看過來前就把目光收了回來,在那道黏膩的視線落在身上時,她屈起手輕敲了兩下桌面當作警告。
随後又側目輕飄飄斜了他眼,惡劣地做了個口型—
惡心。
解影肉眼可見地頓了下,不知怎麼地,面對眼鏡男時淡漠毫無感情的瞳孔卻在讀懂這兩個字後泛着絲絲愉悅。
徐霧哼笑聲,沒再給一個眼神。
上課鈴聲很快打響,所有人都迅速利落地坐回位置上,注視着班主任一如既往地拿着書和水杯走到講台上。
班主任姓于,年近四十,身材微胖,帶着一副紅色框眼鏡,平常總是笑眯眯的,但這兩天不知是不是因為季鄰跳樓的事操碎了心,整個人看上去十分的疲憊。
她先是掃視了底下一圈,最後歎了口氣,捏了捏鼻梁說:“我知道大家都很關心季鄰,可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我們能做的就是好好學習,也不要去牽涉無辜的同學。”
“無辜的同學”這五個字于老師咬得很重,似乎是在說給班裡那些傳出謠言的人聽。
不少人面面相觑,又紛紛看了仿佛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徐霧一眼。
“另外還有件事,”于老師拍拍手示意他們認真聽,“作文比賽的名額空出來一個,有意向的同學記得今天之内去辦公室找我。”
聞言,底下瞬間響起讨論聲,畢竟這個名額之前是給了季鄰,在他死後才空出來。
“徐霧,”坐在右手邊的夏妮悄悄戳了下徐霧的胳膊,小聲說,“你要報名嗎?”
徐霧手指無意識顫了下,被夏妮戳到的地方好像密密麻麻浮現了不少雞皮疙瘩,她忍着強烈的不适感,強行逼着自己擠出一抹笑來:“......不去。”
她作文幾斤幾兩自己還是知道的,與其浪費那個時間,還不如花在别的事情上。
她最遲下個學期就得走藝考,問題是這些錢對目前的她來說還差不少。
徐霧默不作聲地擦了下被夏妮碰過的胳膊,突然,她背後一激靈,感受到來自某處的視線正一動不動地盯着自己,甚至兩秒過後轉移到了被擦紅的那塊肌膚上。
“......”
她冷着臉攥緊了紙巾,在手裡揉成一團。
徐霧稍側過身,有些決絕地隔絕了那道令人不适的目光,避免皮膚被其糟蹋,置若罔聞般佯裝察覺不到對方收回時的那點小失望。
真是太惡心了。
她微微垂下眸,瞳孔略微出神地落在攥在手心裡被揉皺得不成樣子的紙團時,思緒一歪想到了方才在醫務室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