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般逾矩的動作,小妹做來卻隻叫人想起莺飛草長的春日。
她垂眸看了眼自己衣擺,輕歎口氣。
回家做什麼呢,她的母親又不在那裡,至于父親在太後宮中時常能見到。
薛柔看不見長姐的眼神,她一心隻想見到母親。
今日恰好是大舅母壽辰,她直奔王家,便能見着所有親人。
對薛柔而言,薛家人反倒不如王家人親密,皆因母親當年執意嫁給父親,反倒叫族中人看輕了去,加之王家素來嬌慣女兒,讓自诩詩書傳家恪守禮儀的薛氏族老看不慣。
馬車穿過京城最為寸土寸金的地段,停在一條長街前,從這兒往兩邊看,皆是王家府邸。
因今日國公夫人壽辰,往日寬闊可同時行三輛馬車的道路被堵住,薛柔撩開車簾,忍不住皺眉。
她吩咐車夫:“走西邊的小門。”
這兒人多吵鬧也就罷了,她還瞧見好幾個彈劾過自己的官員家眷。
眼不見心不煩。
西門的小厮離老遠便瞧見薛二姑娘的馬車,一邊往前跑着迎接,一邊拍身側發愣的人一把:“傻站着做什麼,快進去說一聲,咱們二姑娘來了。”
薛柔下了馬車便頭戴帷帽,直到進了内院才摘下。
她笑着上前,還未握住大舅母的手,便開口道:“我平日裡來舅母這兒捎了不少胭脂水粉,怎的舅母還是藏私了,否則怎的一次比一次貌美年輕。”
國公夫人出身渤海高氏,單名一個姮字,身量高挑,喜歡随夫君打獵,頗有幾分巾帼不讓須眉的氣勢,偏偏喜歡嬌滴滴的小姑娘,尤其是那貌美如花的女孩兒。
年輕時,國公甚至因此疑心甚重,将夫人房中美貌侍女通通打發走了。
大舅母笑着點了點少女額頭,“你是一次比一次會花言巧語,怪不得太後那般喜歡你。”
“去罷,”高姮微笑,“你母親在水松堂。”
薛柔呼吸一滞,水松堂是表兄讀書的地方。
她走到堂外,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衣袖,理了理不存在的褶皺,才緩緩走進去。
有許多話想問王玄逸。
你近來有沒有被同僚排擠,有沒有被陛下訓斥,有沒有聽見什麼自己最不喜歡的風言風語?
薛柔知道,那個素來溫潤君子的少年,隻會笑着否認,而後問她想要什麼?
表兄不會怪她的,正因此,她才會愧疚。
愧疚到偶爾不敢看他的眼睛,怕被裡面的灼灼情意燙傷。
薛柔站在門外,露出一個笑容,聲音輕靈甜膩如什麼煩惱都沒有。
“表兄!”少女踏入門中,“好久沒見到你,我好想你。”
王玄逸站在堂中,驟然聽見日思夜想的聲音,耳尖一紅,轉而輕咳一聲。
薛柔看向堂中婦人,與自己五分相似,卻更消瘦些,面上總仿佛籠着薄薄雲霧,似有若無。
“阿娘,我也好想你,”薛柔長大後,不敢再像小時候直接撲進母親懷中,而是坐下後靠在王明月身上,“小弟今日來了麼?”
“你弟弟在書院,今日沒法來看你。”王明月笑了下,“他像個老學究似的,倒是比你還省心些。”
薛柔撇了撇嘴,細細一想,老學究說明小弟刻苦,倒也不是壞事。
她瞧見王玄逸聽見“學究”二字時笑了下,忍不住悄悄瞪了他一眼,待母親離開後,忍不住戳了下他的臉。
“你方才什麼意思?”
少年耳尖紅如瑪瑙,低下頭告饒般道:“我看過你弟弟的文章,很是老練,欣慰之餘才笑。”
薛柔狐疑地看了又看,似是不信,莫要看王玄逸在外端方君子,待誰都好脾性,實則在才學上最為清高,難有人能入他的眼。
見瞞不過表妹,王玄逸終于說了實話,原是薛小公子去書院前特意跑來他這兒,之乎者也一大堆,教育一頓未來姐夫莫要仗着有婚約在身,随随便便與姐姐一道出遊。
薛柔聽了後,臉皮漲紅,比眼前少年還要過分。
她轉過頭,悶聲道:“我不和你說話了,我要去大舅母那兒。”
王玄逸立馬攔住她,手中伸出的折扇輕輕橫在她面前,手繪的蘭花樣式與少女胸前繡紋如出一轍。
他抿唇,挽留道:“等用過膳,我帶你去甘芳園。”
甘芳園專擅甜食,糖是隻有貴族高官才能享用的東西,故而園中食物價格高昂,卻因風格獨特供不應求。
薛柔一度嗜甜如命,因此被太醫提醒過此物不宜多用,就因這一句話,太後與母親直接矯枉過正,不許她再去甘芳園。
表兄的提議,她實在沒法拒絕。
在府中用膳時,薛柔隻嘗了幾筷子,便說飽了,随後便借着歇息的名頭去後院。
她偷溜進水松堂後,看見一身月白錦衣的王玄逸,忍不住多看幾眼俊秀五官後,道:“你這樣打扮也太紮眼了,總之,不許穿成這樣。”
少年疑惑地看了眼銅鏡,不覺哪裡奇怪。
但他素來聽表妹的,笑問:“阿音覺得怎樣打扮合适?”
薛柔笑得狡黠,叫他心底劃過一絲不妙。
“表兄生的如此俊秀,不如扮作女子與我同去。”
王玄逸有些錯愕,一句“不成體統”卡在喉嚨裡面出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