嫏嬛殿衆位學子可随太後在摘星台坐下,等着看演武。
薛柔昨夜初到薜荔館,不大習慣,睡得并不踏實,今日實在困乏。
“阿音,怎麼看着這般憔悴?”魏缃偷偷問。
“床榻有些硬。”薛柔小聲回應。
胡侍中聽見後,叮囑一旁的宮人,今日将薜荔館的床換了。
薛儀聽見後,不贊同地皺眉,勸道:“阿音,莫要嬌氣。”
一旁的姜吟道:“卧宜側曲,以養其血。硬床則氣血流暢,軟床則壅滞生疾,不過我以為,梵音畢竟年少,郡主縱使為她好,也需說明一二,莫要總直接指責。”
薛儀被堵得說不出話,咬了咬牙。
就她姜吟妥帖,事事都能引經據典,回回把她襯得格外刻薄。
鬧了一出,終于沒人再竊竊私語。
過了快一個時辰,訓練有素的士卒方才于高台之下列陣,光是遠遠瞧着便氣勢斐然。
薛柔目不轉睛看着,隻覺那些陣法變化頗為有趣,全然沒注意皇帝已至。
還是魏缃輕輕碰了下她手背,她才回過神,與衆人一道行禮。
謝淩钰順着她方才視線,正好瞧見領兵的魏绛。
他臉色淡了些,在太後身邊坐下。
“皇帝怎的想起來摘星台?”太後語中趕客的意思明顯。
往年,陛下不居左右二台,而是坐在宮城的城門之上,身側唯有内侍與朱衣衛拱衛。
孤家寡人,獨坐高台,也獨享那一份權力。
謝淩钰裝作聽不懂太後意思,說些場面話,“母後為大昭耗盡心血,如今朕陪母後一賞大昭兒郎英姿,也是盡孝。”
薛柔暗自驚奇,原來皇帝也是會說人話的,那怎麼見着她便陰晴不定。
趁着皇帝與太後說話,其餘的人也顧不上自己,姜吟将薛柔拉到一邊。
“你與郡主當真稀奇,”姜吟又提及方才的事,“白日演武,今晚宴請諸臣,便是太後所說的比試,大敵當前還有心情提什麼床榻。”
太後隻說比試,卻沒說怎麼比,比什麼,唯有一點,宴上諸位朝臣使節皆在,若丢臉便是丢得天下皆知。
姜吟不知緊張了多久,薛柔卻不甚在意道:“靜章,史書浩瀚,英雄人物不過寥寥數筆,就算你我輸一遭又有誰會記下來?”
“你!”姜吟恨鐵不成鋼,“你可瞧見南楚那個永興郡主,她定是要刁難你。”
“她與我無冤無仇,縱使刁難也是對所有嫏嬛學子。”薛柔道。
“京中皆言南楚欲将她獻與陛下為妃,陛下待你特别,她能喜歡你不成?”
姜吟越想越不對,“我聽阿兄說過,她曾與四夷館的人打聽過你,而且……今日我們來瑤華宮遇見她,她額外多瞧了你幾眼。”
薛柔聽後,也忍不住眉頭微蹙,心口惴惴。
不過略一細想,不過是南楚一落魄郡王的女兒罷了,在大昭的地界,能掀起什麼來?
她握緊姜吟的手,“你放心,我自會注意的。”
二人說完話,薛柔便回到太後身邊,有謝淩钰在近前,她打算裝聾作啞,一心看演武。
謝淩钰卻陡然開口,“朕方才見到薛珩了。”
事關薛珩,薛柔忍不住開口問:“陛下覺得他如何?”
“不錯。”
謝淩钰微微颔首,“進退有度。”
得了皇帝的認可,薛柔也算松口氣。
她往後不靠謝淩钰,可阿弟往後仕途還要靠皇帝賞識呢。
“你方才在看漢壽侯?”謝淩钰話鋒一轉,“對這陣感興趣?”
薛柔還沒反應過來,魏缃卻悚然一驚,替兄長捏了把冷汗。
“的确有些意思。”薛柔遲疑一瞬,方才繼續說下去,“大舅父曾與我聊過,當時以為無趣,沒想到親眼所見方知奇妙。”
怪不得自古以來,為将必聰慧,單靠武藝根本沒法指揮士卒。
薛柔說完,繼續目不轉睛看着下面。
皇帝應當得了想要的回答,唇角似有若無上翹。
這般細微變化沒能躲過太後的眼睛,她輕歎口氣。
李順聽二人一來一回的說話,也忍不住想歎氣。
陛下昨夜還說不讓薛二姑娘來,現在倒好,自己跑來了。
台上的人心思各異,台下演武結束,各營派出人手單獨切磋武藝。
有一人使劍格外強悍,大開大合硬是用出使刀的氣勢。
待那人赢了,薛柔看見他的刀很寬,乃是重劍。
她忍不住看了眼謝淩钰腰間的帝王寶劍,玄色劍鞘上金色紋路華美異常。
薛柔知道謝淩钰用劍是什麼樣子的,利落幹脆,絕不用拖泥帶水的花招。
餘光感覺她在看自己,謝淩钰後背有些發燙。
那股隐秘的,無來由的焦灼感又湧上心頭。
衆目睽睽之下,謝淩钰凝神看着身邊少女,倘若不是他眼睫動了動,旁人真要覺得陛下是玉雕出來的像。
所有人都噤聲,隻有太後輕描淡寫道:“阿音,離姑母近些。”
太後示意她換個位置坐下,好巧不巧擋住皇帝的視線。
謝淩钰臉色寒了幾分,曆經王伯赟的事後,太後的态度仍舊不明,并未做出什麼讓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