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淩钰徹底收起臉上笑意。
“阿音說笑了,朕怎會把你送去朱衣台?”
他平複心緒,慢慢松開手。
薛柔揉了揉手腕,撩開一點袖口,果真瞧見道紅印子。
她就不該來這一趟。
謝淩钰一直注視着她,目光從她手腕飛速挪開,“朕隻是擔心他欺辱了你。”
薛柔這才後知後覺皇帝方才在惱什麼。
“陛下不必多想,”薛柔聲音淡了許多,“我若受辱,表兄現下已在薜荔館了。”
謝淩钰臉色難看,倘若薛柔大着膽子摸他,便能察覺少年小臂硬得像鐵,廣袖中的手忍不住攥緊。
他心知肚明,薛柔是故意的,将所有可能的旖旎話語阻斷。
他讨厭她提及表兄。
“此事關乎朝堂,我便來提醒陛下一遭,”薛柔頓了一下,“若隻關乎自身,根本無須勞煩陛下。”
禦座上的少年怒極反笑,看向一旁戰戰兢兢的李順。
“去前殿罷。”
薛柔想先退下,沒想到謝淩钰叫住她。
“你同朕一道去。”
薛柔不大情願,卻隻能等着。
好在謝淩钰不在面前,她自在許多,瞥見李順居然沒随皇帝進内室,忍不住低聲問:“你不去伺候陛下穿衣麼?”
李順猶猶豫豫開口,“陛下不喜人近前伺候。”
謝淩钰自登基後,便劍不離手。
哪怕沐浴安寝,劍也放在手能碰着的地方,方便随時拔劍,将刺客一擊斃命。
警惕至此,除非必要,哪會喜歡内侍靠近?
薛柔隻覺謝淩钰果真古怪,難伺候得很,連李順這種從小跟着的都堤防。
往後待後宮妃嫔,哪會有半點真心。
薛柔忍不住輕輕搖頭,見李順好奇,索性将方才所想低聲說出來。
左右李順膽子小,也不會告訴皇帝。
果然,李順吓得臉色煞白,連連擺手,“薛二姑娘折煞奴婢了,奴婢怎配與未來各宮娘娘相提并論?”
薛柔連忙安撫,“隻是随口一說。”
她心底卻嗤笑,皇帝與宦官的情分可比與妃子的深厚多了。
“李中尹,我奉太後的命來接薛二姑娘。”
因這聲音熟悉,薛柔猛地轉過頭,竟是胡侍中。
未曾通傳便踏入帝王寝殿,李順臉色沉下來,還未開口便被她堵住。
“南楚欺人太甚,太後吩咐,這幾日接薛二姑娘至身邊居住,至于此事關系重大,應明日與宜都王商談。”
薛柔一愣,姑母的意思是暫且按下,從南楚那裡拿些好處。
謝淩钰不知何時從内室出來,玄色衣袍上的金龍猙獰,少年神色卻平靜,一字一頓道:“朕不同意。”
胡侍中行了禮,卻不曾有妥協的意思,“太後關心薛二姑娘安危,還請陛下體諒。”
“普天之下,什麼地方比朕身邊更安全?”謝淩钰輕笑一聲,“太後若真關切阿音,不若讓她住在瑤華宮。”
薛柔擡眼看他神色,知他并非認真,松了口氣。
“陛下乃真龍天子,萬衆矚目,薛二姑娘住在瑤華宮才更危險。”胡侍中語氣生硬。
“朕的朱衣使今日才查出此事,的确無能,”謝淩钰話鋒一轉,“可母後的螺钿司似乎更為無能。”
“朕已派朱衣使去往薜荔館,若太後同意朱衣使待在自己身邊,大可以将阿音接去。”
皇帝的聲音不急不緩,卻讓胡侍中心底生出訝異。
她覺得,陛下有些焦急,以至于話比尋常多出許多。
薛柔見兩人僵持住,連忙扯了扯胡侍中衣袖,“咱們早些去前殿罷,若是遲了便不好了。”
“有什麼話,我今晚同姑母親自說。”
胡侍中終于松口。
去前殿的路上,薛柔便惴惴不安,坐到太後身邊時,這種不安則更為強烈。
“姑母,我還是和魏缃她們在一處用膳好了。”
薛柔小心翼翼的,一邊說話一邊看太後臉色,瞧着可憐得很。
“太危險,”太後拒絕了她,随即想到什麼,“今夜我再多派些人去薜荔館。”
薛柔眼眸微亮,“我還能住薜荔館麼?”
平心而論,那裡風景頗佳,她十分喜歡。
“自然可以。”
太後垂眸喝了口茶,薜荔館曾是她住所,自然知曉其設計精妙契合兵法,隻要有人把守關鍵幾處,可謂水潑不進。
皇帝允諾派朱衣使守着,薜荔館便是安全的。
然而,這也意味着皇帝心裡,她這個小侄女有多重要。
薛柔見姑母心緒起伏不大,小聲問:“那接下來該怎麼辦?”
她一雙眼睛滟滟如春水,閃着光亮,“需要我做什麼?”
“什麼都不需要。”太後輕輕拍了拍她手背,“姑母自會替你做主。”
太後眼底閃過殺意,那個閹人膽大包天,竟敢去抱阿音。
南楚有求于大昭,明日她自會要求宜都王親自動手,給那閹人選個體面的死法。
薛柔輕歎口氣,姑母總覺得她還小,什麼都不說。
她轉過頭,又對上謝淩钰那張臉,又忍不住長長歎口氣。
皇帝心情更為不佳,她就這麼厭惡他?
謝淩钰實在想不明白,自己對薛柔哪裡不好,她對魏绛都能露出個好臉色,偏偏對他白眼相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