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直蠢透了。
謝淩钰恨不得重回夢中,一劍殺了那個被迷惑的自己。
所謂情愛,隻會讓人如失三魂七魄,甚而誤了大事。
譬如謝元徹,他的父皇,為了所謂真愛遣散後宮,甚至抛棄骨肉,然後又得到什麼?
得到宗室的虎視眈眈,和前朝大臣的不滿。
謝淩钰年幼時,便發誓絕不會像父皇那樣。
待登基為帝,他對父皇則多了一重深深的輕蔑,身為君父,隻顧兒女情長罔顧江山社稷,實屬無能。
換作他,絕不會如此。
然而,這個夢赤裸裸地告訴他。
他極有可能重蹈父皇的覆轍,對一個女子予取予求。
更讓他惱怒的是,夢中心心念念的,是另一個人唾手可得的。
思及此,謝淩钰喉嚨有些發緊。
他素來惜才,沒有對王玄逸動手,然而現下,第一次有取他性命的心思。
*
謝淩钰出現在衆人眼前時,神色看不出異樣,可薛柔卻覺得他目光滑過自己身上時,停滞了一瞬。
南楚的宜都王已換上騎裝,笑聲朗朗,“素聞大昭陛下擅騎射,何不與衆将士同樂?”
謝淩钰垂眸飲了口茶,李順看了眼皇帝神色,開口道:“陛下未進獵場,宜都王今日也能多捕些獵物。”
宜都王吃了癟,也沒再說什麼,一夾馬腹,便往獵場深處去了。
女子圍獵不往深處密林去,隻在高台周遭打些提前放進去的兔子麋子,故而用過午膳才下場。
薛柔坐在皇帝身側,十分矚目,引得南楚兩位郡主頻頻打量。
永興郡主笑得甜潤,“薛二姑娘果真受陛下看重。”
他話鋒一轉,“外頭都說陛下後宮至今無人,恐怕在等人入主中宮,不知究竟是誰?依我看——”
謝淩钰不想聽這不男不女的閹人聒噪不已,還是和薛柔說。
皇帝打斷他,冷冷回了句“朕的後宮與南楚無關”。
一句話堵死永興郡主所有話。
永興郡主讪讪笑着換了個事談論,“薛二姑娘今日着騎裝甚美,不知騎射如何?今日總算能見識到了。”
薛柔比謝淩钰更不給面子,“我的騎術承自我大舅父徐國公,究竟如何想來你們南楚人都知曉。”
當年,她大舅父還是隴西郡公世子時,在前線追着南楚人打,兵家說窮寇莫追,她大舅父卻恨不能趕盡殺絕。
讓不少南楚将士聞風喪膽,記憶猶新。
永興郡主笑容徹底凝滞,心底恨恨,卻聽得皇帝開口。
“她今日不圍獵,”皇帝頓了頓,“留在朕身邊。”
太後因身體不适,并未在一旁,沒人敢糾正皇帝頗能引人誤解的話。
薛柔從一早醒來,便覺小腹墜墜,也沒心思多說。
但永興郡主卻極力勸他們二人一道進獵場,甚至引經據典,表明明君合該與衆臣同樂。
謝淩钰淺笑,“依郡主的意思,朕今日不去,便是昏君了。”
一兩句話便将永興郡主吓住,可沒過多久,她又開始做說客。
不止皇帝,薛柔的眉頭也越蹙越緊。
這也太過古怪。
薛柔幹脆壓低了聲音,以扇遮面,“陛下,不若我去一遭,将他計劃引出來。”
“胡鬧。”他看了眼她瘦削肩膀,隻覺若遇危險,薛柔連逃都逃不了。
少年聲音涼如秋水,仿佛蘊含了旁的情緒,半晌才道:“倘若你出事,該如何?”
“怎會?”薛柔嘴唇微動,“不是還有朱衣使麼,讓他們跟着。”
謝淩钰看着她,隻覺她果然膽子大。
朱衣使隻聽皇帝調遣,她是半點不見外。
謝淩钰笑了一聲,不語權當拒絕。
見他即将放過一個絕佳機遇,薛柔着急地靠得更近些。
這一湊近,竟讓皇帝愣住半晌。
謝淩钰垂眸,能看見少女隐于扇後靈動的眼睛。
太近了。
猶如夢中。
他閉了閉眼,讓自己冷靜些,不動聲色離薛柔遠點。
思索不到半刻鐘後,謝淩钰面上仍舊沒有松動的迹象,卻在瞥見她那雙杏眼時,輕歎口氣。
“罷了,朕與你一道。”
得了皇帝承諾,薛柔放下心來。
并非不信任朱衣使,而是謝淩钰的劍術超衆,與他同行,不但穩妥,還能撿些他不要的獵物。
左右他是天子,不參與圍獵後的比較。
但得神不知鬼不覺,否則謝淩钰又該惱自己了。
用過午膳,獵場上又有諸多新身影。
魏缃和姜吟都畏懼皇帝,不敢上前,唯獨永興郡主大着膽子,上來攀談。
“前頭有隻狐狸,薛二姑娘,我一人難以得到它,不若你我自兩邊合力,也是事半功倍。”
謝淩钰沒有猶豫,便開口替她應下,“她不擅此道,不若朕同你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