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薛柔堅定搖頭否認。
“你說沒有,那便沒有。”謝淩钰輕輕略過此事,不再去提。
兩人雙雙沉默,薛柔隻覺如置身密閉之所,呼吸都不順暢。
她終于忍無可忍,開口道:“關于立後之事,我有異議。”
薛柔不敢看對面的少年,一鼓作氣道:“陛下,我文不成武不就,在嫏嬛殿中便誰也比不上,根本不配做一國之母,還請陛下莫要為難姑母了。”
“何況,宗親們素來不喜我,彭城王世子也對我多有微詞,陛下立後總要顧慮朝中風評,還有……還有我性子跳脫,不拘禮數,京中常有人說我輕薄無行。”
“我這樣的人,往後豈能替陛下教養皇嗣,為天下表率。”
薛柔說完,隻覺氣都有點喘不均勻。
她始終垂首,未曾瞧見皇帝越來越陰沉的臉色。
“這些不過他人想法,”謝淩钰壓抑不快,嗓音柔和,“你自己呢?”
少年廣袖垂下,其上龍紋猙獰生動,仿佛下一瞬便能沖破衣料束縛,飛向她。
“皇後居于深宮,一言一行皆受世人矚目,除卻權勢在手,沒有什麼好處,”薛柔不敢直說不喜歡陛下,隻能小心翼翼說不想做皇後,“但我素來不熱衷權勢,故而這點好處,對我聊勝于無。”
謝淩钰蓦然笑了笑。
不喜權勢,是世家子弟常愛說的話。
阿音從未嘗過無權無勢的滋味,自然不理解它有多重要。
說到底,薛梵音和他是截然不同的人,她不曾體會過命被攥在他人手中随時可被舍棄的滋味,也不曾眼睜睜看着近侍被拖走,更不曾卧薪嘗膽日複一日煎熬。
所以才這樣說出這種,單純天真到令他發笑的話。
薛柔因皇帝那一聲笑,頭皮發麻。
總覺其中包含隐隐的怒意。
果然,那廣袖上的龍動了,是他伸手摘下她發髻上一根簪子。
“這是王玄逸三年前送你的。”
謝淩钰聲音平靜,把玩着那根小巧金簪,随手扔到一旁。
“别拿這些蠢話糊弄朕。”他看着薛柔想撿金簪的手,語氣陡然變得壓迫感十足,“朕給過你機會說實話。”
謝淩钰眉頭微蹙,不知從何日起,想殺了王玄逸的心便愈發強烈。
但不能。
王三郎的才華,謝淩钰心知肚明。
豈有明君為女子而殺宰相之才的道理。
他絕不允許自己成為這樣的昏君。
但今日不同,他已明說立後之事,倘若薛柔口中仍冒出王玄逸的名字,便是王玄逸勾引未來皇後,引她誤入歧途,有禍亂宮闱之嫌。
他可以毫不猶豫命朱衣使動手。
偏偏薛柔隻字未提她表兄。
薛柔被皇帝的臉色吓到,陡然察覺不對勁之處。
素日都不喜她提王玄逸的人,怎麼可能忽然允許她說實話。
薛柔想起顧又嵘的警告,謹慎道:“所謂實話,陛下心知肚明。”
若非顧及體面,謝淩钰真想冷笑連連,半晌,他才道:“朕不知。”
“敢問陛下,是将立後當國事還是家事,若為國事,我方才已詳述理由,若是家事……”
薛柔深吸一口氣,起身到皇帝近前跪下。
毫不猶豫,幹脆利落的一聲響。
“世間婚事,總要講求個你情我願,陛下既要我說實話,我便明說。”
“我對陛下并無男女之情,自然不願入宮。”
謝淩钰驚怒交加地起身,垂眸看着伏于地上的少女,呼吸急促起來。
他竟原地怔愣片刻,方才如夢初醒扶她起來。
偏薛柔倔得要命,一副他不松口,便跪到死的模樣。
少女發髻如雲如霧,并無太多裝飾,甚至因去了那金簪,顯得太過素淨。
如暴雨吹打後的栀子,看着唯有質樸純白,卻一股我行我素的香氣,濃烈地撲面而來,像一個耳光扇在人臉上。
謝淩钰的臉色本就白皙,此刻更是褪去血色。
何至于此,他又不會殺她,怎就到動不動下跪的地步。
薛柔雖怕他,但本性難改,常常控制不住頂撞,惹他不快。
從未這樣做小伏低過。
謝淩钰嘴唇動了動,一句“你就這樣怕朕”卡在喉嚨不上不下,問不出口。
薛柔額頭觸地,看不見皇帝複雜神情。
思及顧又嵘提及的太宗舊事,薛柔沒來由一股勇氣,破罐子破摔道:“陛下若覺我抗旨,皆是我一人過錯,三尺白绫賜我自盡好了。”
毒酒喝下去太痛,還是白绫好些。
謝淩钰神色大變,眼底情緒複雜,竟有一絲傷心,難以置信地捏着她下巴,逼迫她擡頭看自己。
“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