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香港是個陰雨天,低氣壓讓她有些憋悶和煩躁,父親臨行前告知她多去地下室陪陪母親,不要讓她一個人孤單。
他竟會同意她們相見,岚靈有些詫異。
母親因她而死,她看得出父親待她并不上心,她提出過去看母親,毫無例外全被駁回,此次他急匆匆離開,看向她的眼神有些複雜,最終也隻是留下一句讓她去陪伴母親的話。
在通往地下室的門口輸入密碼,她沿着木質樓梯一步步走下去,聽見自己的腳步聲在空蕩的空間裡不停回響。
老舊的松木台階在腳下發出細碎的吱嘎聲,明明外面的小雨還在淅瀝瀝地下着,這裡卻沒有任何地下室該有的潮濕,她隻聞到了一股難以形容的香味。
樓梯很陡,一陣眩暈襲來,岚靈下意識抓住扶手,寒意順着掌心爬上脊背。
走至一半,已經能看到下面傳來的暖色燈光,父親說她不喜歡黑暗,夜裡總要開一盞夜燈才能睡得好。
當最後一個台階的呻吟消散在空氣裡,整個地下室終于陷入寂靜。
她看見那張罩着鵝黃紗帳的四柱床,母親躺在蓬松的羽絨被裡,床頭櫃上的熏燭台淌着蜜色的蠟淚。
她的長發依舊保持着烏木般的光澤,發尾處微卷,鋪在深綠色的枕套上。
岚靈撚了一下自己的發尾,那弧度随了母親。
她又走近幾步,看見母親棉布睡裙的珍珠扣反射着燭光,在青白色的皮膚上投下細小的光斑,像散落的星屑墜在雪原。
不正常的膚色,沒有起伏的胸口,一切都昭示着她早已離開這個世界。
岚靈将視線下移,她的小腹依然微微隆起,死于生産……
她害死了她。
父親說他已經找到辦法複活母親,岚靈不解,但超出認知的事情太多,她也沒能力刨根問底,每次月中抽出的血液都會用在母親身上,她自然心甘情願。
岚靈試探着握住母親的手,意料之中的冰冷僵硬。
這裡很冷,她裹緊外套坐在床邊的椅子上。
“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我對你所有的印象都隻停留在照片和父親的隻言片語裡。”
“他說我出生時你還沒來得及看我一眼。”
明明不是對話,隻是單方面的傾訴,岚靈依舊斟酌着用詞。
“母親……如果你知道我的出生将會帶走你的生命,還會選擇留下我嗎?”
【今天第一次感受到胎動,小小的人兒倒是活力滿滿】
【看見青菜就吐,孩子啊,出生後可不能像現在這樣挑食】
【還有三個月見面,折騰我那麼久可别是個調皮的孩子】
【終于想好了名字,我很滿意,希望你也是】
……
【我期待你的降生,又畏懼你的到來】
【這世界有太多的苦楚,永遠快樂過于奢侈,隻希望你平安健康】
……
這些字句環繞在腦海裡,岚靈從夢中驚醒。
睡衣被汗水浸濕,她坐起身,閉眼回想剛才的夢,那是日記?她的筆觸從孕育生命的喜悅到擔憂孩子的未來,轉變極快,那樣真實,就像她真的見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