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夏草玲從來都沒有露出過這樣的表情,那女人被陸岑川這麼一盯,不自覺的往後縮了一下,卻沒有絲毫收斂,反倒徑自繼續說到,
“而且那可是席老三唯一的兒子呢,席大娘怎麼會舍得給扔了?”她說到這裡,語氣中的輕蔑愈發不加掩飾,
“不是我說你們家,這事兒本來就是你們夏家辦得不地道。”
“你姐姐死了,你娘又想把你塞進席家白吃白喝,你雖然傻,但總也該看看别人的眼色,誰想白養你啊!”
“哦。”
陸岑川心中固然焦急,但也知道自己初來乍到,唯一的消息來源隻有夏草玲零零碎碎的記憶,對很多東西都掌握不清,判斷很可能出現偏差。這女人盡管語氣不善話也不好聽,知道的卻好像不少,此時送上門來,她于是應了一聲,歪了歪頭到,
“該怎樣的看眼色?”
女人沒料到竟然會得到這樣的回應,愣了一下,終于沒忍住恥笑出聲,又擠了下眼睛,才說,
“你看,人家連這種謊話都說出來了,還不就是為了和你撇清楚啊。”
“撇清楚?”
“對啊,小四兒那可是席老三唯一的骨肉了,也是老席家正經的大孫子,哪能不好好養着扔南山去呢?這是為了叫你别再去糾纏,騙你呢!”
騙?
這倒是陸岑川未曾設想過的可能。
拿幼小孩童的人身安危來騙人,在陸岑川看來簡直不可思議,但席家那老太婆會不會那樣做呢?陸岑川不敢确定。
旁邊的人們一聽這話也是愣了一下,本來扶着陸岑川的漢子看了那女人一眼,說到,
“怎麼能拿這種事胡說,玲子的事也是當初兩家說好的……”他話還沒說完,就被那女人打斷,
“哎呀,你哪裡管得到别人的家事。”女人一邊說一邊對陸岑川嫌棄的擺擺手,
“别滿村的亂跑犯傻丢人了啊!趕緊回你自己家去!”她裝腔作勢的表演浮誇極了,自己卻好像完全察覺不到,很是意猶未盡的繼續到,
“哎喲~席大娘也是仁義!看着大孫子的份上還白養了你一場,就算是個傻子,做人也要知足~!”
“别跟你姐姐似的,蹬鼻子上臉!”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就不止是尋常看戲的陰陽怪氣,而是實打實的惡意了。
不過陸岑川一開始就察覺這女人來意不善,便全不在意,倒是那漢子聽了這幾句,惱怒的要去捂她的嘴,被她一把躲開了去,得意的瞥了陸岑川一眼。
陸岑川對這一眼毫無反應,如今也不是翻查這女人和夏春燕之間陳芝麻爛谷子仇怨的時候,隻皺着眉反問到,
“你的意思是,他們是為了想讓我離開席家,才騙我把小四兒扔了?”
“是啊!”
女人一臉“夏草玲你怎麼變得這麼聰明”的感歎,陸岑川緩慢的眨了眨眼,好似不肯相信般執拗問到,
“你怎麼知道?”
“哎喲夏草玲!”女人的口氣愈發誇張,
“天下的便宜不能都叫你家占了!你娘……唔!你捂我嘴幹什麼!!李寶柱你是要死啊!?”
李寶柱。
陸岑川終于想起了席老三發小的名字。
“你瞎叨叨個什麼!!”
李寶柱剛才是沒想到女人能用那麼大的勁兒掙紮,才一時失手,此時反應過來,阻止個把普通婦人自然不在話下,一把就把她扯到了後面,
“玲子這事我去席家看看!你就别胡說了!”
“李寶柱!!!”那女人見李寶柱認真要管,頓時尖叫起來,
“你管起夏家的閑事沒完沒了了?!哪怕再厚的交情,如今……”話說一半嘴又被李寶柱捂住了。
想起了李寶柱,再看這對男女此時情狀,也就順便猜出了這女人的身份——李家的媳婦兒,吳梅花。
陸岑川看了這夫妻倆一會兒,在心裡啧了一聲,完全不想摻和面前這主次不分的糾纏,轉頭去向旁邊人确認到,
“席家隻是為了撇開我,并不會真的把孩子扔了,是嗎?”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臉上全是為難,倒也沒誰能準确的回答她。
見此情況,陸岑川就明白了。
雖然不知道具體是為了什麼,但以吳梅花剛才不肯掩飾的惡意,她所得出的結論,可信度大約隻在一成。然而陸岑川對席老太的言行也沒個判斷,能因為隻有一成,就不考慮這種可能性嗎?
正思索現下應該怎麼辦,就見那吳梅花好一陣扭纏,奮力的掙脫了李寶柱的鉗制,憤憤說到,
“對!席家的孫子!席家怎麼會給扔了!是诳你呢!”
她十分起勁兒的想要證明自己的正确,陸岑川這回卻不再理她,見李寶柱又跟她争執撕扯開來,幹脆在旁邊圍觀的幾人中,挑了一個面相樸實的男人提問到,
“南山在哪兒?很遠嗎?”
“呃,在隔壁大楊村,四五十裡路呢。”
得到了答案,陸岑川便也不再管什麼李寶柱的家庭糾紛,自顧自的點了點頭,從來時的路往回走了。
他們不會扔掉孩子的,是嗎?
他們不會扔掉孩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