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為了誰出錢又是一番口舌,但誰能說得過陸岑川呢?于是甯子在這四個人的群策群力中被不得異議的送出門,手裡攥着陸岑川塞給他的銅錢,旁邊還陪着個據說要給他當配角搭戲的廣勝。
“……廣勝,我們這……”
甯子還是猶豫,廣勝便又扒了他腦袋一下。
以往向來是甯子提醒他言行中不當之處,他還從沒做過甯子的主呢!
“你别墨迹了!兄弟們都給你撐腰,連玲子一個小姑娘都想着給你出口氣,你可别在這時候往回縮!”
甯子攤開手看了一眼手裡的銅錢,又攥緊了,跟廣勝一起往自家去。
李寶柱跟楊橋繼續在夏家修房子。
楊橋叫陸岑川把早上賈氏的說辭學了一遍,品了品其中關竅,
“賈氏這個道道兒,怎麼覺得有點眼熟?”
李寶柱目光黯了黯,回說記錯了吧,兩人就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沒過多久,廣勝和甯子回來。
丘家的黃瓜果然沒剩多少,要是陸岑川還在做涼皮買賣,也就是再供兩天,還得加上衛家的份兒,才能湊夠數量。而賈氏早上在衛家卻哭得跟要被斷了生路似的,陸岑川的小心眼兒頓時發作,在小黑本兒裡給賈氏記了一筆。
“嘿!你們不知道賈氏那張臉!簡直精彩!”廣勝興高采烈的描述到,
“特别是我說,‘咱們怎麼知道嬸子是這樣不經事的人,竟然能因為幾根黃瓜難為的哭了,玲子說早上還特意問了嬸子想怎麼辦,嬸子那時怎麼不說話呢?這可真真是白哭了一場!’”
幾人看着廣勝别着手指學賈氏那些泫然欲泣的作态,竟有七分神似,紛紛笑得不行,又問丘大叔如何反應,
“能有什麼反應!還會打她罵她了?竟然還說誤會解開就好,說賈氏就是這麼個多愁善感的人兒,什麼事都藏在心裡,叫玲子你往後多多照應呢!”廣勝撇了撇嘴,語氣中頗有不屑。
叫玲子一個孤女反過來照應賈氏?丘大叔想得出來!
“甯子的親事呢?”李寶柱還記得重點。
“……提也沒提!”廣勝呸了一聲,
“真是叫賈氏灌了迷魂湯了!”
甯子拍了拍廣勝,到,
“别氣了,三哥說得對,不讓她給我添這個堵也好。”
“……你這是想通了?”
“有什麼想不通的?”甯子沒什麼特别的表現,但話語中已恢複平日随和的模樣,
“我一直覺得忍忍算了,到底她是要跟我爹過一輩子的,我就應該敬重她,等她老了也會孝順她。”甯子把多出來的錢還給陸岑川,
“這一次,倒是玲子叫我明白,讓她吃一回癟,我心中竟是這樣的解氣。”說着對陸岑川笑到,
“多謝玲子了。”
陸岑川頓時覺得自己教壞了好孩子,哪敢擔這句謝,十分心虛的笑了笑,趕緊把這話敷衍了過去。
之後幾人又商議何時一同上山玩耍,甯子和廣勝聽說陸岑川還要修個什麼房子,便表示也要來幫忙,當即挽起袖子幹活,就把賈氏這事抛在腦後了。
至于衛家婆媳怎麼在茶餘飯後聊起賈氏的惺惺作态,吳梅花又是怎樣在一群相□□人之間描述賈氏的陰險惡毒,那就都是後話了。
現下陸岑川發愁的是,夏婆子七七要擺些什麼貢品。
其實鄉下人真是沒什麼太講究的。夏婆子喪事儉省,夏春燕也不曾大辦,隻是到了日子,過去看看略盡心意罷了。李大娘講要擺饅頭水果點心,成三五之數,另備香燭紙錢若幹,還有夏婆子生前最好花草,叫陸岑川尋些鮮花擺上。
供奉鮮花,倒是和她過去的時代很相似。
不過夏婆子喜歡的東西有了,那夏草玲呢?
陸岑川想給這個傻乎乎的小丫頭祭奠點什麼,卻想了半天都沒想到夏草玲喜歡的東西。
也是,這個傻丫頭根本沒過過什麼好日子,也沒見識過什麼好東西,哪還能論什麼喜不喜歡呢?畢竟隻有最低限度的生存需求被滿足了,才能考慮心情不是嗎。
也有可能是她年紀太小,根本都還沒想過,要喜歡些什麼這件事吧。
最後陸岑川決定做個小點心給她。
整天都為了吃食奔波的小姑娘,應該會喜歡甜絲絲的小零嘴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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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豆換水兩次,泡到發脹,上鍋蒸至熟透,挑出豆皮,搗壓成泥。加一點點油和糖,用很多的耐心,不停的把豆蓉炒成團狀,放涼掐成劑子。
紅豆泡一夜,下鍋悶煮,直到軟爛,過篩淘洗,再用細紗布擠出豆沙。放一點油和多一點的糖,制成紅豆沙,團成小團,包入備好的綠豆蓉之中。
來不及刻模子,陸岑川就用手掌挨個壓整齊,圓圓的小小的,沒有什麼花樣,那麼簡簡單單的,成了最終。
然後馬不停蹄的蒸了饅頭,把洗豆沙剩下的那些豆渣豆皮一股腦做成豆包,塞給吳梅花,堵住她那張就快管不住的嘴。
吳梅花都要憋死了,上墳的貢品,做的這樣精心,到底是要幹嘛!?一點兒豆子就算了,這又是油又是糖,還蒸白面饅頭,真是别人家東西不用白不用啊!?
李寶柱看陸岑川這樣用心大感安慰,在一旁涼涼開口,
“就那點兒紅豆是咱們家的,其他都是玲子拿來的東西。”
說完還嫌不夠的補充到,
“你這兩天吃的米糕也都是玲子家東西,魚和蝦就不用我說了。”
吳梅花拿着豆沙包火速回屋了。
制作過程雖然繁複,但受限于各種,一共也沒做出多少,再給李大娘和阿越留了兩個嘗新鮮,就隻剩下六個。寸許的小圓餅,順道要去祭拜一下夏春燕,正好分作兩份。
饅頭,點心,幾顆山梨,包成兩份的香燭,厚厚一大沓紙錢,一籃子叫不出名字的小野花。分揀好了覺得沒落下什麼,陸岑川就抱好阿越,同李寶柱一起往夏婆子長眠之處去。
老虎山上因為傳言有老虎,所以青樹村祖祖輩輩都是不往山腳下安葬的,甚至有幾分離得越遠越好的意思。
陸岑川跟着李寶柱,背對着老虎山的方向走了足有大半個時辰,才零零落落的開始看見一些小墳包。夏婆子的就在其中偏僻的一處,孤零零的新墳,一塊石碑,格外的簡單。
略作清掃,壓上墳頭紙,擺出準備好的祭品,鮮花拱衛在碑邊,點上香燭,李寶柱抱着阿越,讓陸岑川好給夏婆子磕頭。
陸岑川從沒行過這樣的大禮,動作略顯别扭,但心中還是十分恭敬的。
不但有對死者的尊重,還有對這身體母親的敬意。工工整整的磕了頭,跟李寶柱一起燒紙錢,就聽李寶柱用比平時略顯低沉的聲音說到,
“嬸子放心吧,玲子跟阿越,都能好好兒的,您别記挂。”
陸岑川安靜聽着,垂目在膝頭蹭了蹭手,又往火中添了一疊紙錢。李寶柱握着阿越的小手也添了兩張,兩人便默不作聲的等着這些紙錢全部燒化,就算完了。
“這些貢品怎麼辦?”
“當然是拿回去了。”
陸岑川:“……”都會拿回去了,吳梅花還心疼個什麼勁兒啊!
無言以對好一陣,陸岑川開口到,
“寶柱哥先帶着阿越去我姐那邊吧,我把東西收了。”
“好。”
以為她是有什麼小女兒家的悄悄話要跟夏婆子講,李寶柱爽快的帶着阿越先往席家祖墳過去。
陸岑川看着他們走遠,便又跪坐回去,把那碟子豆沙點心稍微往前推了推,目光垂落在墓碑旁散落的小花朵上,不禁伸手仔細擺了擺整齊,
“跟好你母親,可别再叫人欺負了啊。”
說完發了會兒呆,又把目光轉回那石碑上,陸岑川看着上面的名字,良久才說,
“我會照顧好阿越,你也照顧好你的孩子,安心去吧。”
陸岑川最終還是把那幾個小點心留在了夏婆子墳上。
李寶柱也沒多說什麼,看着夏春燕墓碑上比夏婆子還簡單的幾行字,名諱竟然隻刻了夏氏二字。陸岑川有些皺眉,但她不了解這些規矩,就沒說什麼。
再次擺好了香燭貢品,阿越年紀太小,抱着他給夏春燕行了禮。李寶柱卻沒有像剛剛跟夏婆子報備那樣跟夏春燕說什麼,陸岑川發覺他眉頭微微蹙起,忽然就想知道,
“寶柱哥,席老三是什麼樣的人?”
李寶柱明顯一怔,轉頭看她,
“怎麼問這個?”
陸岑川:“……”怎麼,是有什麼不能問的嗎?
“……不太記得了,就想問問。”
陸岑川确實對席老三沒什麼印象。夏草玲對這個人的記憶都是間接的,甚至給打上了李寶柱發小的标簽,而夏草玲連對李寶柱都不甚親近,就更别說席老三。
李寶柱想了想,卻沒說席老三如何,而是到,
“席三生死文書已下,照說雖然沒有尋回屍骨,但做個衣冠冢也是應該的,他又有妻室,便應該夫妻合葬,他們家……”
陸岑川:“……”她還以為是席家沒叫夏草玲參加或者夏草玲自己不知道!然而是席家竟然沒辦這件事嗎?
陸岑川又看了一眼夏春燕格外儉省的墓碑,見李寶柱不願多說,又當着阿越,就不再深究,隻把這事記在了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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