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陽光照着,楊柯的腳底也陡然升出一絲冷氣,“她們被罰了?”
張嬷嬷沉默了良久,方才開口:“鎏芳宮裡走了位主子,她們做奴才的也沒處去了。”語氣中帶着一絲微不可聞的歎息。
楊柯感到疑惑,按理來說,妃子年齡最大不過五十,而且依據那幾個宮女的打扮,她們的主子應該是個份位不高、年紀輕輕的嫔妃,怎麼會殁了?
她還想再問,卻見張嬷嬷目光如鞭,她也隻好收回嘴。
終于,她們停在了一座大門前,金絲楠木的門框上寫着“鹹毓宮”三個金書大字。
“這便是鹹毓宮——樂白郡主的寝宮。姑娘在下一輪分配前,負責陪讀樂白郡主。”張嬷嬷指着門楣上的牌匾,“跟奴婢進來吧。”
一踏進門,寬闊前庭便現于眼前。庭院中遍植芭蕉與梧桐,天然有種月夜聽雨聲的雅緻意境。東南方土山上落着八角亭一座,與芭蕉梧桐遙相呼應。
青桃輕聲試探問道:“嬷嬷,樂白郡主為何會住在宮裡?郡主難道不是應該跟着公主殿下住在府裡嗎?”
張嬷嬷這時倒是耐下了性子來:“郡主乃安樂長公主與赤水王所出。王爺常年于西南邊陲鎮守疆土,蜀地潮濕,殿下心疼郡主難以适應,遂将郡主送回京城,安置于鹹毓宮,這裡也是殿下往日居住的宮殿。”
說話間,三人終于來到了住處——鹹毓宮東側的淩薇苑。小院雖然不大,但布置得十分雅緻。院中種滿了各種花卉,足見主人用心。
“這裡便是姑娘歇息的地方了。郡主正在崇文館上課,稍後便會回來。”張嬷嬷欠身退後,“老奴先告退了。”
二人躬身作别:“嬷嬷好走。”
踏入屋内,但見布置精巧,滿室雅潔,東邊是正房,西邊為茶間,側邊小門即為侍女居所。屋子面積雖小,但對楊柯與青桃而言,居住其間,倒也寬綽有餘。
青桃正手腳麻利地收拾着房間,手上動作不停,口中卻忍不住向楊柯發問:“小姐,公主跟郡主兩代人都住這鹹毓宮,還都用鹹毓宮當名号,這裡頭莫不是藏着什麼特别的講究?”
楊柯出了一身的汗,忙着換下衣服,想也沒想便随口答道:“為何叫鹹毓?這還不簡單,抱着鹹魚不放手,功課丢在腦後頭。”
恰在此時,一道話音伴着清脆笑聲入耳:“‘鹹毓秀鐘靈’是爾,不過我平日裡也和鹹魚沒什麼兩樣。”
楊柯轉過頭去,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蹦蹦跳跳地進了門來:她一身月白的絲綢長裙,步态輕盈。因還未到及笄的年紀,頭發按照大夏的規矩梳着細細的發辮,發絲中猶有幾撮叛逆的毛兒,從秩序分明的發辮中跳将出來,蓬蓬地飄在頭頂。
楊柯頓時反應過來,急忙向少女恭敬行禮:“參見郡主,臣楊柯。”一旁的青桃見狀,也趕緊跟着行禮問好。
“快請起快請起,”樂白直愣愣地端詳着楊柯,雙眸清亮,“終于見到你了。”
楊柯被她瞧得不好意思,于是尴尬道:“方才是青桃同我閑聊,不曾想郡主駕到,有失禮節,在此向郡主道歉。”心裡連連懊悔,背後讨論人家竟被抓個現行,真是丢人現眼。
樂白輕輕擺手,禮節規矩也随着她的動作飄遠了:“哪裡來的歉,我怎麼沒瞧見?這淩薇苑你們可覺得滿意?”說罷,目光在屋内慢慢繞了一圈,似乎也在等待她們的回應。
楊柯心裡一奇,這郡主倒是個妙人,“滿意滿意,多謝郡主細心安排。”青桃也在一旁跟着附和。
樂白聽了甜甜一笑,露出兩顆虎牙:“以後叫我樂白便是。雖說你是伴讀入宮,但以後我們要長久相處。我該怎麼稱呼你?”
“阿柯,我的朋友們都喊我阿柯。”楊柯感到暢快,情不自禁地欲要上前與郡主勾肩搭背,青桃趕緊咳嗽提醒,她這才反應過來不妥,順勢将手臂繞回,一邊裝作撓頭,一邊沖着對方幹笑。
樂白并未察覺異樣,隻是瞧見她手臂上的月牙,驚異道:“這是你自己畫的麼?好生有趣。”
楊柯朝她笑道:“胎記胎記,打娘胎裡就帶着了。”
“郡主,尚書局的人到啦!”一個十五六歲的宮女小跑着進來,一頭烏油油的黑發結成小辮子,發尾随着腦袋在空中上下撲騰。
樂白眼睛一亮,朝楊柯道:“定是來看你的。”又對着小宮女吩咐道,“醒初,快将她請進來吧。”
一個身形細長的宮女跟着醒初進了門來,沖着樂白和楊柯行了禮,“明日尚書局安排了女官選拔,還請姑娘按時前往學館應試。”
楊柯問道:“尚書局?是不是公孫大人曾經呆過的地方?”
那宮女含笑颔首:“正是,明日公孫大人也會來。”
“好,明日我定準時到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