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剛落山,林骞的消息便送進來了。楊柯興沖沖地打開來看:“軍糧遲滞,緣為糧道數關卡驟添繁缛手續,至于手續突增之故,涉多方利益,盤根錯節,一時難明,小柯勿憂,靜待佳音便好。”
将将讀完,楊柯的眉頭瞬間擰成了個疙瘩,在屋内來回踱步,腳下的青磚被踩得 “哒哒” 作響。她心裡一點兒也不痛快,這逍遙居向來神通廣大,此番耗費人力物力去查,怎就隻得了這般浮于表面的消息?莫非背後隐匿着更深的隐情?林骞有意隐瞞,亦或是他也被蒙在鼓裡?正想着,樂白的聲音闖了進來,“阿柯,你在想什麼呢?”
楊柯心裡“咯噔”一下,面上卻不動聲色,腦子飛速一轉,随口扯了個幌子:“嗐,還不是尚書局那些事兒,天天忙得腳不沾地,活兒幹不完不說,人都快憋悶死了。”
樂白嫣然一笑:“你不是能出宮嗎,這等煩惱還不好解決?”
楊柯心尖一抖,暗叫不好,趕忙拉近她道:“小白,你可千萬别把此事透露出去,不然我和雲昌吉就全完了。”
樂白的眼裡暗了暗,旋即又亮起:“若要我保守秘密,那你也帶我出去玩一回!”
楊柯和樂白喬裝成男子模樣,走在大街上。樂白興奮地東張西望,一會兒到這個鋪子看看糖人,一會兒到那個店裡聞聞胭脂,兩人走完一條街,?愣是花了整整一個時辰。終于到了紫英閣,門口的铨兒見了楊柯,立刻歡顔迎接:“喲,楊公子,”瞧見她身邊的樂白,更是眼睛一亮:“這位公子是第一次來吧,瞧着面生。”
楊柯介紹道:“樂公子此番自越州遠道而來,專程到京城公幹。聽聞紫英閣聲名遠揚,特地要我帶着他過來瞧瞧。”
铨兒臉上笑容燦爛:“多謝二位公子擡舉!樂公子莅臨,我們紫英閣是蓬荜生輝,今晚上定不會讓二位爺失望。”
楊柯聽他這嘴皮子愈發伶俐,回想起僅僅才過去短短幾十天,心中不禁暗歎,紅娘調教人的本事當真厲害。
樂白眨着亮晶晶的眼睛,沖着铨兒問道:“你們最好喝的酒是什麼?”
铨兒接道:“樂公子好品味,要說起我們紫英閣,除了美人之外,就是美酒最聞名了。桃花釀、喬家白,您想喝什麼咱們這兒都有!”
“楊公子,您今兒可算來了!都盼您好久啦!”元英的唇上新抹了口脂,如同春露一般嬌豔欲滴。
“近日公務纏身,腳不沾地,這不剛一得空,便馬不停蹄趕來了。”
樂白瞅了楊柯一眼,旋即捂嘴偷笑起來。
元英注意到她身旁的樂白,腰肢一旋,飄到她跟前,“這公子好生俊俏,今日是頭回來吧。”
樂白朝她笑着點頭。元英打量着她,雖然嘴上笑着,但眼底已沒了笑意。楊柯擔心元英看出點什麼名堂,忙問道:“紅娘在哪?芮伊還在嗎?”
元英嗔怒着推了她一把:“好你個負心漢,每回過來都隻問紅娘,如今有了芮伊,把我元英徹底忘了。”
楊柯忙堆笑:“好姐姐,今日特地帶了朋友來,自然盼着能享一場盛情款待。我尋思着,不如勞煩紅娘,為樂公子細緻介紹一番紫英閣的珍馐美釀,若再有芮伊姐姐的舞曲助興,豈不是錦上添花?”
元英沒好氣道:“媽媽在樓上呢,等會兒就來。”
楊柯奔向二樓,紅娘正站在幾名樂姬跟前,一邊戳着她們的額頭,一邊厲聲道:“這麼重要的曲子,竟然還會彈錯?我真是白養你們了!”
一名樂姬反駁道:“媽媽,那是霓裳羽衣曲,我們都不曾見過真曲,哪裡會彈?”
紅娘反倒更怒:“不會彈?不會彈你不會學嗎?哪來的借口?!”
幾名樂姬的臉頰羞紅,泫然欲泣。
“沒幾日便要演出了,若你們再學不會,全都趕出去讨飯吃!”
“紅娘。”紅娘聽見楊柯的聲音,怒氣瞬間收起,回身展顔一笑:“喲,楊公子來了!”一面擺手屏退樂姬。
楊柯目光追随着她們遠去的背影,輕聲感慨道:“方才進門時那铨兒照顧的十分周到,我當時便想紅娘果真是教人有方,正納悶着到底是什麼妙法,這不,轉眼就瞧出端倪來了。”
紅娘嘴角含笑,輕輕推了楊柯一把,嗔怪道:“你還真是謙虛,同我學什麼,紫英閣不過是個小地方,哪能勞動你這等貴人費神。這些瑣碎事兒,交給我打理便是。”
楊柯試探問道:“那些樂姬犯了什麼錯?”
紅娘翻了個白眼:“一首霓裳羽衣曲學了不下百遍,到現在還彈不會,我看她們往日裡學的那些曲子全都被狗吃了!”
楊柯安慰道:“這首不會還可以換别的,何必死磕。”
她蓦地直起身子來:“楊公子,這種玩笑可開不得,霓裳羽衣曲若不能推廣,那紫英閣未來便要叫玉仙樓超了去。”說着長歎一口氣,“如今啊,生意是越來越不好做了,京城的酒樓裡也就我們和玉仙樓還苟延殘喘着。這世道呀,反而是發國難财來得好。”
楊柯頭一回見她如此垂眉喪氣,不禁問道:“為何這麼說?”
“越州來了個糧商,真真是有錢得狠。每回來紫英閣啊,要不就是包下整層雅間,擺上珍馐美馔宴請賓客,要不就是點上所有頭牌,讓她們一整夜一整夜地唱曲兒,就為了博自己一笑。你說說,我能看着不眼饞?”
楊柯聽到糧商,心下猛地一緊,表面上卻神色如常:“紫英閣有這麼豪氣的客人,還愁沒錢賺?”
紅娘一聽,擺擺手:“哪裡夠?這些日子連糧價都飛漲,我這開銷大,還要養着這麼多姑娘,加上各方的打點,來一兩個豪客,不過是杯水車薪罷了。”
楊柯目光微閃,繼續追問:“這人來京城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