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淩薇苑,楊柯心情大好,疾沖去酒櫃尋酒來喝,結果酒櫃裡空瓶哐啷,她大失所望。忽而想起前幾日樂白提到宮中的酒膳坊,許是今晚波折不斷,她的膽子也大了起來,冒出了偷酒的念頭。她趴在門縫往外探去,隻有個值夜班的小内監在門口打瞌睡。于是回去換上遁光衣,輕手輕腳地出了門,往雲昌吉所在的武華殿奔去。
武華殿内,燭光搖曳,東廂的瑞雲閣裡,雲昌吉正呆呆凝視着桌上的卷軸。楊柯輕輕推開窗戶,閃身一躍,落在地上,蹑手蹑腳地走向雲昌吉的書桌,一把便将他手裡的卷軸抽了過來,“大半夜的不睡覺,又在研究什麼寶貝呢?”
雲昌吉擡頭一看,見是她,随即喜出望外道:“诶,你回來了?來的路上可沒叫人瞧見吧?”
楊柯斜睨他:“若是叫人瞧見,我還能站在這裡跟你說話不成?”
“那就好。”雲昌吉一臉神秘,“阿柯,你是如何出宮,又如何回來的?”
楊柯想起方才和伯喻的事,臉上忽地一紅:“我還沒問你怎麼出去的呢!”
雲昌吉疑惑道:“诶,你的臉怎麼這麼紅?樂白點的酒全讓你給喝啦?”
楊柯被他逗笑,心裡也松了口氣,餘光瞥見桌上卷軸畫着一名女子,看其長相和郡主倒很相似,于是調侃問道:“昌吉,這是哪家的妹妹?”
雲昌吉臉忽然一紅,磕磕巴巴地道:“我昨日做夢夢到的。”
“害羞什麼呀,我早看出來了。”
“你……你可别跟樂白說,我怕她生氣。”雲昌吉将桌上的卷軸合上,卷軸底下的一塊玉佩露了出來,楊柯視線落去,青綠色的玉佩泛着幽光,上面還有鷹隼的圖案,這不就是逍遙居的圖騰?
她剛要開口詢問,便見雲昌吉一把将卷軸拖了上來,蓋住了玉佩,“你半夜來我這不會是跟我閑聊吧?我可沒興緻。”
“當然不是。”楊柯故作神秘地靠近他,“我前日同樂白聊天,得知了個好玩意兒,想不想聽聽?”
雲昌吉眼睛一亮:“什麼好東西?”
楊柯環顧四周,确認無人後,才緩緩開口:“酒膳坊藏了幾壇上好的玉泉酒,但玉泉酒所在的地窖在酒膳坊深處,不好找,不過那可是珍馐之品,隻有宮中宴會之時才能喝到,同咱們以往喝的可是絕然不同!今晚咱們就去把它找出來如何?”
雲昌吉聽完爽快答應,兩人一前一後溜出武華殿的外牆,朝着酒膳坊的方向行去。從少年開始,他們便常常跑去京城各個官宦家中搬運美酒佳釀,溜門撬鎖已是家常便飯。兩人輕手輕腳地進入坊内,四處找着通往地窖的地下通道。但尋覓了半天機關的痕迹,都并未找到入口。
“有沒有地窖哇?你莫不是又弄錯了?”
“明明就是這裡啊?”
“誰在屋裡?”一道尖利而響亮的聲音響起,多半是酒膳坊的公公起夜聽見了動靜。
兩人心中一緊,對視一眼,“分頭跑!”雲昌吉迅速吹滅燭火,擲起一壇酒往西邊一扔,刺耳的響聲立刻吸引剛來的追兵,他随即一個翻身躍出窗戶,消失在夜色中。
“跑得真快!”楊柯咒罵道,說着身形一展,朝着另一個方向跑去。正當她剛剛攀上另一座宮殿的房檐時,一個侍衛突然在底下大喝一聲:“站住!”竟然還有幾個侍衛在這裡守株待兔,楊柯一個情急直接翻牆躍進了面前的宮殿,身後的追兵見她跑了進去,竟堵在門外不敢進來。楊柯正感奇怪,視線一轉,忽見壁上所懸巨幅圖軸——那畫雖已略顯斑駁,卻仍能辨認出畫中人物栩栩如生。繪中少年皇子方七八歲,既有他騎馬馳騁于草原之英姿,又有于花園中賞花對弈的優雅之态。
不過讓楊柯奇怪的是,那皇子的長相不僅與宇文泰有五分相似,而且同林骞更是一模一樣!
這宮中的主人是誰?想到此,她不禁打了個冷顫。此時已是子時,夜深人靜,就連方才追捕的侍衛也不見了蹤迹。再四顧一圈,地上的毛毯已褪去昔日的鮮豔,邊緣也已經有些磨損,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熏香與一絲不易察覺的黴味。這殿内雖極盡奢華,但看來似乎人迹罕至。楊柯不敢繼續往下細想,又探頭巡視四周,趁着無人之際攀上了屋檐。
她正趴在屋頂瓦片上四處張望,手心不斷滲出的汗水浸得磚瓦愈發滑膩,攀附起來也愈發吃力。正當她準備旋身換個姿勢時,忽聽一陣不疾不徐的腳步聲從近處傳來,“楊姑娘,大半夜的跑到房頂上趴着,怎麼,嫌宮裡的床不夠硬?”
楊柯循聲望去,宇文泰身着便裝,正負手站在不遠處的一棵樹下,眼神中盡是嘲弄。
“怎麼是你?”楊柯一時語塞,在這裡遇到他,根本就是難逃一劫。況且自己已經與他水火不容,如今又被抓個正着,不知道會不會因此被趕出宮去,轉念一想,這樣好像也還不錯。
他仿佛會讀心術似的,悠悠然道:“你若是被我抓回去,可就不止出宮這麼簡單了。”
楊柯隻覺喉頭一緊,還未開口,卻聽他道:“别緊張,直接抓你太無趣了。不如,我們來玩個遊戲?”
“什麼遊戲?”
“别急。”宇文泰觸上她的視線,“我給你兩個線索,若你能按照線索找到出路,我就當今晚的事沒發生過,如何?”
還有這等好事?眼下似乎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楊柯答應道:“好,一言為定。”
宇文泰随即給出了第一個線索:“月影之下,水波不興,有橋通幽。”
楊柯愣了一瞬,又立刻望向月亮,發現月光正好灑在一處池塘上,而池塘邊果然有一座小橋,看似通往一個較為隐蔽的角落。
她本想直接跳下去,但還是朝四周望了望,确定沒有侍衛之後,才輕輕落地,又順着他給的線索朝小橋跑去。
宇文泰則在不遠處跟随,臉上挂着一絲意味不明的微笑。
到了小橋邊,為了不暴露身形,她縮在門廊的陰影裡,回頭望向宇文泰:“第二個線索呢?”
還沒等宇文泰開口,乍聽見廊橋的盡頭響起一陣腳步聲。楊柯心下一緊,趕緊環顧四周,搜尋着藏身之處,可這小橋周圍空空蕩蕩,縱使躲在廊柱後也很難不被發現。正心急如焚,忽然被人攬住了腰,身子一輕,眨眼被帶進了廂房内。
眼前頓時漆黑一片,宇文泰一手将她箍在身前,另一隻手捂住她的嘴。
“唔……”楊柯拼命蹬着腳掙紮,想從他身上離開。
“别出聲,”宇文泰俯首在她耳邊低語,“現在隻有我能幫你。”一股龍涎香順着他的手傳了進來。
“殿下,方才聽見您這邊有聲響,可有賊人的蹤影?”
“不知道從哪兒來的貓溜進了殿裡。”宇文泰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十分淡定舒展。
“是否需要屬下……”男子欲進來,宇文泰立刻攔下,“那貓已經找到,這裡不需要你了,南側的幾處宮門搜了沒有?”
“還未……屬下這就去!”一陣盔甲撞擊之聲重又響起,離得他們越來越遠。
四周又安靜了下來,隻聽得見楊柯胸膛裡響亮的心跳聲。她身後傳來一聲嗤笑:“膽子真小,一個侍衛就把你吓成這樣。”
楊柯欲開口反駁,可心跳聲卻做不了假,隻好掙脫開他的雙手。可惜視野狹窄,隻能通過窗棂裡穿入的月光看見很小的亮堂,剛往前一步又撞上了屏風。
“哎喲!”她疼得捂住額頭。
宇文泰的笑聲更大了,肩膀随着笑意輕輕顫動,害怕他的聲音再将方才那人引來,楊柯忙上前捂住他的嘴:“噓,小點兒聲。”
宇文泰眼眸中忽而閃過一絲狡黠,目光直勾勾地,“我反悔了。”說着向她傾身靠近,“這麼輕易就放你走,是不是太對不起你立下的豪言壯語了?”
楊柯幹咽了一口,臉上擠出微笑:“哪裡哪裡,我們來日方長,殿下還有機會與我繼續較量。”
他輕笑一聲:“是麼?”指尖輕勾她鬓邊一縷發絲,“楊姑娘,不是說一旦向我屈服,就要自廢武功麼?你這牛皮破得也夠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