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麼?”宇文泰傾身上前,手上的玉扳指扣住他後頸,“既然你不認得田大人,可你無名指抵住壺嘴的位置卻跟他分毫不差,此等手法難道是田詠在倡館裡頭教你的?”
“殿下明鑒!”阿四的額頭重重磕在碎瓷上,“小人當真不認得田大人……”
宇文泰皺了皺眉,不耐煩道:“把他衣服掀開。”身旁侍衛一把扯下阿四的衣領,露出了裡頭的青雀紋——大夏官宦人家專給異族奴隸烙下的印記。
江植上前大吼道:“混賬東西!我把你從死人堆裡救出來,緣是帶了條毒蛇回家啊!”
阿四跪爬到江植腿邊,哭嚷着抱住他的大腿:“掌櫃的,小人也是受人逼迫,不得已呀!”
江植一腳踢開他:“我當不起你的掌櫃的!”
阿四又爬着跟了上去:“您是我的掌櫃的,若沒有您,阿四早就被那群地痞打死了。”
江植這下不再踢他了,而是冷聲問道:“你早就知道我會到碼頭上去?”
阿四呆了呆,接着答道:“田大人命奴才蹲守在碼頭,奴才等了三日也不見您來。後來碰上了地痞陳大麻,他從前就認得我,知道我進了田府,如今見我被趕出門,便帶了一衆弟兄要來找我麻煩,多虧了您出手相救,才将奴才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見江植神色凝重,又哭嚷道:“求掌櫃的開恩!”
宇文泰上前拍了拍江植,示意其退後。他蹲下身子,從懷裡拿出一方雪帕替阿四按住傷口,又掏出青瓷藥瓶:“這雪參膏最能止血。”
阿四感激地滲出眼淚,可那藥粉撒在傷口時卻泛出詭異的靛藍色,他頓覺寒徹骨髓,隻聽面前的宇文泰繼續道:“可惜它毒性太強,每六個時辰需飲一次解藥。”
阿四吓得渾身哆嗦:“殿下饒命啊,殿下饒命啊!”
“放心,我會給你活命的機會。”宇文泰緩緩起身,手指摩挲着玉扳指,“告訴田詠,他養在越州的私生子左耳後有顆朱砂痣。”
阿四眼皮一跳,剛要張嘴,卻見宇文泰擡起手,“若田大人願意合作,兵部可保大人在《漕案罪臣錄》裡隻是失察。”他低沉一笑,“紅黑兩條路,擺在他面前,如何抉擇,他自個兒掂量。”
阿四趕忙點頭:“小的明白!”
“我給你們七日的時間,”宇文泰神色冷峻地俯視着阿四,“若七日後本王從塞外歸來,還未見到吏部密檔房的鑰匙,你就跟田詠一起抱着他孩兒的斷手,去跟閻王哭喪!”說完轉身坐回到黃花椅子上,端起原先的酒杯,好以整遐道:“江老闆,你是做生意的,眼睛還得擦亮些。”
江植躬身拱手:“多謝殿下提點。”說完,朝着跪着的阿四踢了一腳,“愣着幹嘛?還不快謝過殿下!”
阿四忙不疊跪拜:“謝殿下開恩!謝殿下開恩!”
楊柯在偏廳的榻上目睹了一整個過程,從江植開口起,好不容易把他和宇文泰之間的“勾當”弄了個大約摸隻的明白,後面又冒出來這阿四,等她意識到此人和田詠的關系,宇文泰的行徑又讓她雲裡霧裡,這一趟下來,饒是将她的腦門燒出了煙。
“啊呀,你們要幹什麼?”一隻大手瞬間将她從榻上拎了起來,帶到了中廳。此時,江植和阿四已經離開,隻剩下宇文泰還留在這裡。
“幹什麼?你從哪兒來,不應該回哪兒去麼?”宇文泰負手而立,方才他威脅阿四的冷峻神色已經褪去,“帶她上馬車。”
“是。”應聲落下,一塊黑布當即蒙住楊柯雙眼,未及反應,她忽覺腰間一緊,渾身一輕,身子陡然離地,整個人被狠狠扛起。楊柯隻覺天旋地轉,身體随着侍衛的腳步一颠一簸,五髒六腑都似要被颠出位。緊接着,“砰”的一聲悶響,她被扔到一處柔軟所在,腦袋上的黑布也被“唰”地扯去。等她回過神來,自己已經在宇文泰的轎辇之中。
她望着掀袍走進的宇文泰道:“你要帶我回宮?你不殺我?”
對方聽了好笑:“怎麼,你想讓我殺你?”
楊柯趕忙搖頭:“不想不想!”又念及方才廳内發生之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我一時糊塗,錯怪了你們。”
宇文泰徐徐坐下,挑了挑眉:“知道就好。”
“既然督糧官在兵部手裡,為何殿下還要費那麼大勁,專門找江老闆入局?”她笑容漸顯狡黠,“難道是為了尋條長遠财路?”
宇文泰側首眯眼:“楊姑娘覺得本王缺幾個銀子?”
“君子愛财,有何不齒?”楊柯見他神色嚴肅,不願跟自己繼續玩笑,于是也正色起來,問道:“那是為何?”
他視線定住,凝視着她:“此事與你無關。若楊姑娘實在關心朝政,在下鬥膽建議一句,您最好的做法就是不要多管閑事。”
忽地吃個癟,楊柯不忿道:“你就不怕我把你的計劃給說出去?”
宇文泰輕輕一笑:“你不會的。”
楊柯好奇道:“為何這麼笃定?”
宇文泰嘴角勾起:“楊姑娘擅自出宮之事一旦敗露,不僅你楊家三口性命難保,雲昌吉還會因協助你出宮,連累雲家滿門。”
楊柯的怒氣直竄腦門:“宇文泰!”
他悠然回過頭去:“想來出身商賈之家的楊姑娘,如此簡單的算盤一定能打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