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道:“嗯,你有何辦法?”
他繼續道:“将絲綢标準分為兩類:皇室專用的‘官樣’,由工部嚴格監管;民間流通的‘民樣’則放寬限制,僅規定質地、幅寬等基礎要求,為地域的技藝留足餘地。”
皇帝颔首道:“這倒是個辦法。那标準由誰來定?”
張意初向前一躬:“依臣拙見,倒不如設立參議府,收納民間出名的染坊主、繡娘,如此一來,也能避免官員獨斷的情形發生。”
“嗯,不錯。”皇帝捋着胡須颔首,又問道:“京城的絲綢商行都有哪些?”
張意初回道:“慶雲号占了大成,其餘皆不成氣候。”
皇帝擰眉思索:“朕記得……慶雲号……”
宇文泰适時插言道:“慶雲号東家乃沈裕之,此人在越州起家。早年入仕擢升至戶部,七年前因母喪辭官丁憂,此後未再出仕,轉而回家經營絲業。”
“沈裕之……”皇帝目光轉向伯喻,“朕記得,他是易望林舉薦來的?”
伯喻拱手道:“正是此人。昭明二十年的進士,還是由陛下欽點二甲頭名,後入翰林院。易大人主政吏部時,将他調回戶部執掌絲業。”
“是個才子,”皇帝輕叩禦案,“竟跑去經商了……可惜。”
楊柯這時插言道:“陛下,臣還有一事。”
皇帝側首,溫言道:“嗯,你且說。”
“朝廷内雖設了市舶司,可是絲綢遠渡者十不足一,臣小時候曾聽聞大食國的王後,着人用二十箱琉璃盞換我朝半匹織金錦。既然番邦貴族對我朝華服趨之若鹜,或許銷往海外是個增加産量的好法子。”
皇帝将視線轉向戶部:“鄭儀,我朝每年經市舶司運到海外的絲綢有多少?”
鄭儀額頭沁出汗來:“确實如楊姑娘所說,不足十分之一。市舶司……市舶司去年才從越州遷到京城,諸事繁雜,尚未理順……”
皇帝喝道:“你們市舶司是幹什麼吃的?竟連商船出海的門道都沒摸清?若再如此庸碌,朕便叫你們都去西南曬鹽!”
鄭儀道:“陛下息怒,市舶司設立時間尚短,再說了,民間絲綢質量良莠不齊,若大量銷往海外,恐怕失了國威。”
張意初道:“陛下,不如先由工部牽頭整合蘇杭十二府織坊,設立“皇商絲綢行會”,定蠶種、染料、紋樣三項官标。另委市舶司專司海路,與波斯、大食諸國簽訂十年通商之約。利稅按三七分賬,三成充實國庫,七成返哺行會。若陛下首肯,可先于京城試點三年,再推行天下。”
“兒臣也有一計,”宇文泰這時開口道,“可将特等蜀錦定為軍功賞賜之物,也可省去些軍費的開支。”
皇帝聞言撫掌大笑:“好!如此三載,富國、強兵、裕民,三者兼得。”他擡手示意張意初,“就按你說的辦!即刻着人拟旨,明日早朝便頒下去。”
待衆人屏退,殿内隻剩下楊柯一人。
皇帝的目光又重新轉向楊柯:“前幾日朕将你關進大牢,你心裡可還好受?”
楊柯本以為皇帝會倚老賣老、裝個糊塗,結果他心裡跟明鏡似的,隻是想尋個恰當的時機,給彼此一個台階下罷了。她欠身道:“陛下雖然對臣懲罰,但臣頂撞陛下,不識大體,确有諸多不當之處。如今陛下還能不計前嫌,容臣在陛下身側,臣深表感激。”說完這句,楊柯隻感覺渾身不自在。
“好,你能這樣想,朕很欣慰。”皇帝說完視線轉向李福瑞,“以後多帶帶她。”
二人齊聲道:“是。”
新政很快便頒布了下去,楊柯在皇帝身邊也越來越習慣,漸漸地,皇帝将越來越多的事交給她去辦了。
幾日後,剛過晌午,楊柯正在立在書案邊研磨,忽聽得李公公來報:“陛下,公孫大人求見。”
皇帝擡手道:“讓她進來。”
“陛下,近日新政頒布以來,民怨沸騰,”公孫瑤眉目擰起,“不少織戶聚集在衙門前哭訴,更有甚者當街自焚織機抗議示威。”
皇帝擰眉擲筆道:“怎麼回事?前日不是說已着人安撫?”
公孫拱手道:“陛下息怒。據聞民間出現不少謠言,說是行會要強征織機充公,女戶皆罰為官奴。”
“荒唐!”皇帝拍案而起,案上青瓷筆洗劇烈震顫,“到底是誰在背後……”話還沒來得及說完,一口鮮血驟然蓬了出來,盡數噴在了奏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