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桉一手握着酒杯,很是豪邁地猛灌了幾口。
這下可好了,連酒味都不怎麼能喝出來了。
盛桉放下了酒杯,忽然覺得意興闌珊。
她不肯好好坐在沙發上,而是往下一滑,直直坐到地闆上,又将自己的下巴擱在茶幾上,用手指推着酒杯玩。
杯中酒因為她的動作不住地晃着,酒液沿着杯沿起起伏伏,将溢未溢。
盛桉玩夠了,又将酒杯推到自己眼前,似乎是想透過酒杯看這個世界。
賀長澤就坐在她身側的沙發上,靜靜看着她動作,也不阻止。
盛桉自己玩了一會兒,忽然問他:“賀長澤,我一直沒問你,你當初為什麼會決定回國創業?我的意思是,你不是一直想做科研嗎?”
賀長澤瞥了她一眼。
可以,總算想起來要問有關他的事了。
賀長澤道:“我現在也在做科研,不過不是在學術界,而是在企業界,給我自己做科研。
“在學術界做科研,需要一直申請項目、申請經費,要不斷地跟别人賣你的想法,然後将成果變成一篇篇論文,而論文的審核又掌握在另外一些團體的手裡。
“我年輕桀骜,不想受制于人,所以選擇在企業界做科研,當自己的老闆。
“這樣,我隻需要跟自己申請經費就行了。”
盛桉問道:“所以,無關姜月清?”
她竟然還有點失望。
賀長澤道:“我以為我早就跟你講完整個故事了。那時候我們已經多年沒有聯系了,我說我是為了她選擇的回國創業,你信嗎?”
盛桉道:“信啊!為什麼不信?
“不遠萬裡,學成歸來,自己創業打拼……
“這麼多年了,你終于變成了她喜歡并且想要的模樣,終于能堂堂正正站到她面前,給她一個圓滿,給她一個家。
“不行嗎?故事多圓滿,多浪漫啊!不好嗎?”
“當然好。唯一的問題是,我不喜歡。”賀長澤看着盛桉的側臉,認真道,“她不是我做出這個決定的理由。從前不是,以後也不是。”
盛桉似是有些怅然,“是啊,這就是最大的問題了。一個愛情故事,最重要的是主角們得相愛。這樣,所有不等價的交換和付出,才因愛情的存在而合理。
“可倘若連愛情都沒有了,又怎麼能有後續的故事呢?”
盛桉歎氣,拿起酒杯,悶悶地往下灌。
她一口氣把杯中酒都喝完,跟賀長澤大聲招呼:“再來!”
賀長澤:……
你倒是豪放得很。
賀長澤兢兢業業地當他的斟酒小哥。
他拿起他的杯子,往盛桉的酒杯裡倒了一點點酒。
盛桉不滿:“喂!你當我杯裡養魚呢?”
賀長澤哭笑不得:“盛桉,這話不是這麼用的。”
盛桉不理他,直接握住了他的手,試圖往自己的杯裡多倒一點。
賀長澤的手很穩,紋絲不動。
盛桉使勁了半天,都掰不動賀長澤的手。
她皺着眉,眼神終于從桌上的酒杯移走,順着賀長澤的手臂,一直看向他的臉,又看入他的眼裡。
盛桉人坐在地闆上,賀長澤則坐在沙發上,正微微傾身給她倒酒。
兩人一人仰頭,一人俯首。
這個姿勢,像極了夢裡,或者是白天裡剛見過的徐起舟和白韶欣的樣子。
盛桉的眼神不由定住了。
賀長澤敏銳地意識到了不對勁。
盛桉的臉色似乎紅得有些明顯了,眼裡波光盈盈的。他之前以為那是她在傷心難過,所以眼帶淚意,現在看來……
她是不是喝醉了?
不應該啊,不是才喝了一個杯底的量嗎?
賀長澤不由問她:“我來之前,你是不是自己喝過這個酒?”
盛桉沒回答。
她的眼神跟有自我意識似的,從賀長澤的眼睛上移開,一路向下,路過他挺拔的鼻梁,定在他的唇上。
是那種帶着侵略性的目光,仿佛火星,落到哪裡,就燒到哪裡。
賀長澤心裡微震。
他應該走了的,應該馬上離開。
可事實是,他仍然定在原地,甚至連動都沒動。
他小心喊她,似是怕驚動到了什麼:“盛桉?”
盛桉醒過神來,眼睫一顫,随之垂下了眼。
賀長澤不知怎麼的,竟然還有一點小小的失落。
他不敢細想這種情緒因何而來,隻稍稍放松了背部的肌肉。
也是這時候他才反覺,就剛剛那一會兒,他背上竟然都出了點汗意。
賀長澤輕輕舒了口氣,想說點什麼,卻見剛剛垂眼的那人,忽然又擡起頭來看他,眼神明亮得有些灼人。
她坐直了身,伸出手來,攬住賀長澤的脖頸,将他往下帶。
賀長澤隻覺得心跳都停住了。
她仍然微微垂着眼,長長的睫毛卻不住地眨着,像是受驚的蝴蝶。
蝴蝶扇着翅膀,停駐在賀長澤的眼前。
下一秒,賀長澤隻覺得有一道溫熱的觸感,貼上了他的唇,輕輕地蹭了蹭。
這瞬間,賀長澤隻覺得腦海裡像是有煙花炸響,震得他幾乎不能反應。
在半空中懸着的酒杯因此失去了掌控它的力道,直直墜落,砸到桌面上,發出乒乒乓乓的響動。
金黃色的酒液灑在了桌面上,馥郁的酒香和甜香彌漫開來。
也是這突如其來的動靜,喚醒了賀長澤的理智。
他艱難地往後撤了幾分,看着盛桉,聲音沙啞:“盛桉,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盛桉仰着臉看他,眼神裡竟然有種不谙世事的天真。
她一本正經道:“在做快樂的事!”
賀長澤眼神沉沉。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盛桉,看着她帶着薄紅的臉以及迷蒙的桃花眼,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在酒香和甜香之外,他又聞到了一股若有似無的冷香。
那是獨屬于盛桉的味道。
賀長澤明明沒有喝酒,卻覺得自己要醉了。
一種深入骨髓的幹渴突如其來,像是潮水一般把他淹沒。
賀長澤的喉結忍不住上下動了動。
她還在看他。
她的眼裡全是他。
這個場景太夢幻了,像是在夢裡才能有的。
賀長澤忍不住咬了咬自己的舌尖。
疼的。
看來不是夢。
她真的這樣看着他。
她竟然敢用這樣的眼神,看一個對她有非分之想的男人!
是不是就因為白天看到的他們秀恩愛的場景?
她把自己,又把他當成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