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家的姑娘也竊竊私語道。
陸央就在這滿堂恭維聲中落了座。
匡轸玉隔着屏風望去,似乎與陸央的眼神相對。
“諸位公子姑娘,詩會便就此開始。”一侍女手執金鑼,“铛”地敲了一聲,這便算開始了。
不止是誰提議,今日詩會主題便定下了“春”,而後世家子弟紛紛以此作詩。
匡轸玉聽之卻覺得無趣,這些公子哥們做的詩不是為了無病呻吟強說愁就是感歎癡兒怨女多情苦。
因此匡轸玉百無聊賴地把玩着手上的玉镯,差點沒昏睡過去。
“玉堂春色非吾羨,化雨長風掃舊塵。若得東君三尺劍,敢教寰宇四時新。”
匡轸玉倏地清醒了。
作詩者是陸央。他雖從未習過武,作的詩卻滿是殺伐氣。
堂中一陣沉默。
陸央所言在于政治清明,這境界比之在場的這些花花公子不知強了多少倍。
“好!”屏風後一人起身拍案鼓起掌來。
此時衆人才發現,此人一襲黑衣佩刀,臉上有一條細小而又猙獰的疤痕。
“顧大公子今日竟也來這文鄒鄒的詩會了?”
“非是我願,實乃家中長輩催的緊,不得不來。”那人回道。
顧家......京城最富盛名的便隻有那個顧家了。
世人皆知,太尉府的二公子自幼習武,少年英才,年紀輕輕就跟着父親外出打仗。
而正是如此,世人也便漸漸忘了顧家還有個大公子。
匡轸玉回想起前世,顧大公子名喚顧槊,後來官至禁軍統領。
可如今的他,卻隻是一個小小的侍衛。
太尉嫡長子,竟隻能在皇城中擔任一個小小侍衛,也難怪世人會漸忘了他。
就連這樣的詩會,竟也無一人認出他。
“‘東君三尺劍’這般殺氣重的詞句竟是由一文臣所作。顧某曾聽聞聖上盛贊說新科狀元銳氣非常,将來可是國之棟梁,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顧槊對着陸央行了個禮。
“陸某從未習過劍術,今日所作顧侍衛權當看個樂子。陸某從來欽佩為國效命之人,令弟亦是勇猛非常,陸某可不敢在顧侍衛面前班門弄斧。”
這便是客套話了,無論如何看待,狀元也比這皇城侍衛要強上許多。
“家父家弟尚在遼東守衛國土,我亦當守好本分護衛皇城。”顧槊也不再客套,對着衆人行了個禮,以示先行離席,“顧某今日正當值,先行告退。”
顧槊走後,詩會方才繼續。
陸央毫無疑問地拿到了全場貴女的認可,成了本次詩會的魁首。
屏風後忽起一陣香風,侍女捧來青玉簽筒,各家貴女依次抽題。匡轸玉展開手中素箋,“梨花”二字映入眼簾。
梨花......她再熟悉不過了。
“栖霞郡主作《蝶戀花》——”
“江姑娘賦《鹧鸪天》——”
珠玉在前,滿堂喝彩。
輪到匡轸玉時,她指尖撫過灑金箋上未幹的墨痕,輕聲吟道:“十萬梨花卷狂風,寒潮淬骨雪為魂。休言素魄栖鋒冷,一綻驚雷萬物生。”
水榭倏然寂靜。
陸央望着屏風後朦胧身影,嘴角揚起了一絲幾不可見的弧度。
“匡二姑娘此詩,倒是和陸公子的詩有異曲同工之妙。”一旁的某家姑娘對着匡轸玉贊歎道。
“殺氣重重,肅殺凜然。匡二姑娘舊居宅院,竟也有如此大的仇怨?”
卻不知是哪個世家弟子,這一番話另匡轸玉生出些不快來。
陸央詩中的殺氣便是志向遠大,她詩中的殺氣變成了怨恨。
一套說辭兩副面孔。
“倒像是剖開春寒見肝膽。”陸央霍然起身,腰間魚符撞出清響,而後雙手鼓起掌來。
“梨花雖柔卻似雪,須知,狂風席卷時,亦可作為利刃。”
陸央此一番,才叫衆人不敢再言語,隻得一起叫好。
于是這女子的魁首,便自然而然落在了匡轸玉的身上。
詩會已近尾聲,禮部尚書夫人命人為席間衆人奉上糕點。
便在此時,門外傳來一陣馬蹄聲碎,一匹照夜白踏着滿地落英疾馳而來。
來人勒馬時廣袖翻飛,月白袍角掠過石階上未掃淨的桃瓣,驚起幾星塵泥。
“抱歉,來遲了些。”
門前,那一身蟒袍再次映入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