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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此夢歸于天诏(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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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被困在了淮蔭出不去?

江蘭弦糾正:“現在是,我和你。”

應暄選擇不理他這句話,面無表情時眉眼冷峻,透着一股拒人于千裡之外的疏離之感,江蘭弦見慣了他嬉皮笑臉的樣子,此刻這般神情,不禁多瞧了幾眼。

天色漆黑,明春堂内燭火搖曳,微弱的光亮映照在應暄的臉上,光影交錯忽明忽暗。應暄面色冰冷,隻有思慮久遠之時才會露出不易察覺的疲憊。

江蘭弦見狀遞上一杯熱茶,他動作很輕,茶盞碰上桌面時還是發出一點細微的響動。

應暄垂眸,目光落在那袅袅升騰的熱氣上:“你來到淮蔭已經三年有餘,竟兩月前才發覺自己深陷囹圄,”此言未免令人難以置信,起初應暄自是難以相信,但他也明白,江蘭弦沒必要在這種事情上編造謊言,眼下最關鍵的是如何脫困。

江蘭弦道:“我不知道。”

無論應暄如何追問,江蘭弦的回答始終如一:“我真的不知為何會如此。”

盡管應暄心急如焚,但他深知不宜操之過急,欲速則不達,短暫冷靜之後,他已恢複常态,雖說不如走前那般溫和,但也不再冷着臉。

江蘭弦所知信息遠超過他,無論是身上的秘密還是此事,應暄都需要他的襄助。況且,不知為何,應暄心底總有一種強烈的感覺,這一切的根源,似乎都與江蘭弦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

江蘭弦又道:“無法走出淮山,淮山約有十五丈寬,蘭弦河不過兩丈寬窄。”

應暄也隻能跟着分析,右手不自知地蜷起,食指微動:“如此說來,問題并非在于距離,這些都屬于淮蔭城,我們是被困在了隸屬淮蔭的範圍之内。”

江蘭弦同意這個結果:“你在明春堂的這幾日,我的腦海中突然多了許多零碎的記憶片段,但都隻是一兩句不成章的文字,無法連貫起來。”

像是知道應暄的疑問,江蘭弦補充:“這些文字所提及的事物,皆與淮蔭毫無關聯,我猜測,這或許與我從前的職業有所。”

應暄随口問了一句:“什麼職業?”

“神棍。”

“……”

應暄沉默片刻,委婉道:“據我這兩日的觀察,淮蔭這地方似乎并不盛行神靈之說,況且我也不曾接觸過這些。”

他并未欺騙江蘭弦,盡管上京神靈台受陛下看重地位超然,且大楚境内此類風氣亦是盛行,但應暄本人對此卻興緻缺缺,從未與那些術士有過任何交集。

江蘭弦颔首:“這也僅是我的猜測。”

“自從我到來之後,你的記憶便有所松動……” 應暄一邊說着,一邊在腦海中将現有的線索細細梳理,試圖找出其中的聯系,“這幾年,你可曾遇見過與我們二人有相同遭遇的人?”

“沒有。”江蘭弦肯定道:“淮蔭偏僻,過客稀少,外人向來不多,久居城中的皆是在本地生活了數代的人,近期也隻有一個你罷了。”

至此,應暄能想到的緣由都被否決。

人力尚有解法,可靈異之事,普通人又如何去應對?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應暄感到深深地無力,在心中深處,或許還有一種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厭世。

怎麼辦?

江蘭弦敏銳地察覺到應暄此時不對勁,他兩人出身背景迥異,人生閱曆截然不同,就連被困的異樣也不同,對于困境的回應也是天差地别。

或許,失憶對于應暄而言,在某種程度上可能并非壞事。

這個念頭在江蘭弦的腦海中浮現,便被他立刻否決。他深知應暄絕非會逃避之人,隻是當下他需要一些時間來調整罷了。

“我曾在你身上看見過一些東西,”江蘭弦略作思索,還是決定将此事告知應暄,“在前幾日的一個清晨,它們在你身上盤旋閃爍,轉瞬間消逝無蹤。”

“我的身上?”應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緩緩說道。

江蘭弦的語氣毫無波瀾,無視應暄急切且充滿壓迫感的視線:“我覺得,這一切的關鍵還是在于自身,折騰了大半宿,也該休息了,答案,急是急不來的。”

——

碧空之遙,日月之初——

曦月與虹光相互映照,銀河宛如一條璀璨的絲帶從天邊鋪開,流下萬千銀星。

“天地大劫将至,大氣運者降臨于世,或成世間變數,吾與祂共同執掌……,殊途同歸,此事,吾需前去。”

“您從…之上俯觀世間,如霧裡看花,水中觀月。何不以此機會,親臨塵世一場,歸來之時,許有解法?”

“滄海桑田,時光荏苒。千年萬年,不過彈指一瞬。人與草木,又有何異。于此一事,難有解法。”

“此言差矣,您乃……,……亦是高不勝寒之處,我看您再待下去恐都要成,唔,石頭了!就去吧!”

“汝又偷用……了?”

“啾啾!”

“吾不受命運桎梏,亦不知是…定好的一環。熒惑守心,白虹貫日。三界缺一已有萬年,如今劫難預兆,不知指向為何,大氣運者……,也罷——”

……

清晨,露水在葉上搖搖欲墜,如今已是十月,白日秋高氣爽,然晨起稍感微涼。

江蘭弦添了一件秋衣,系上腰帶時,手指微頓,片刻後又拿了一件薄衫搭在臂彎,而後出門。

今日是中秋,這本是個好日子,然而昨夜他與應暄去淮山夜釣,發生了些不甚愉快的事情,雖說江蘭弦認為最後也算解決了,但卻不知應暄心中作何感想。

在這兒已有半個月了,事情卻毫無進展,應暄肉眼可見的急躁起來,故而江蘭弦并不介懷。

昨夜憶起的那些話,關鍵之處似乎變得模糊,但江蘭弦已經可以确定他真的不是人,沒有人能活千萬年,也不會将自己看做草木。

回想起昨夜應暄惱怒間脫口而出的話,現在細細想來,以他的心思缜密,真會如此輕易地急躁冒進嗎?還是說,是在提醒他。

“你真的有休息嗎?”

江蘭弦站在應暄身前,認真地詢問。

自他康複後,無論江蘭弦何時起床,都能看見應暄已經在院中架勢了。

起得早些能看見他練功的過程,手執枯枝斷條,一招一式皆行雲流水,潇灑自如。若是起得晚些,便能看見他坐在院中,時而悠然品茗,時而專注看書。

悠閑自在的很,所以江蘭弦才會懷疑他昨夜的作态。

“早卧早起,與雞俱興,使志安甯。人若不休息,如何積蓄精氣,你一個大夫豈不知此理?”

應暄收勢,氣沉丹田,感受體内氣道歸一。他看起來完全沒受昨夜的影響,悠悠然提着樹枝坐到樹下石桌上,擡手端起茶盞,衣袖抽上去一截,露出腕上一圈黑色的荊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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