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陰雨霏霏,山枭在流蘇樹繁茂枝葉的掩蓋下安适沉睡。
忽然,森林裡走出一群不速之客,一行人衣衫褴褛渾身髒污,在林間深一腳淺一腳走着,晃悠悠的,好似一隊飄搖不定的幽靈。
為首之人遠遠看見了這棵流蘇樹和樹下生長得翠嫩欲滴的草葉嫩芽,趕緊攙扶着身側的同伴快步走來,将他安置在流蘇樹底下休憩,其他的人也看到了這一處格外清新舒适之地,接連趕到,依靠在流蘇樹寬大的樹幹旁歎喂。
很長一段時間,他們都在拼了命的趕路,生怕自己慢上一步就脫離隊伍,被同伴們抛棄在荒無人煙的荒原之上,現在離目的地已經很近,他們既不用擔心脫隊,也不必害怕被抓回去充作奴隸,終于可以停下來安心休息片刻。
每個人都放松了自己的傷痕累累的手腳,皲裂的傷口縫隙中填滿了淤泥石子,墜着手腳不停下沉,在格外香甜的空氣中,他們漸漸酥軟成一團泥,舒适得魂都要飛到天上去了。
“阿母!你們快來嘗嘗,這草可真好吃!”水嘴裡叼着幾根肉質肥厚的草葉,驚喜大叫。
其他人才如夢初醒,為首之人從恍惚的神色中抽離出來,皺起了眉頭:“這裡不對勁,我們快點走,天黑之前就能到山枭部落!”
他趕緊站起身來拖起一身無力的同伴,拉扯着他就要離開。
水不解道:“我覺得這裡很好呀,比之前一路上沒幾根草的樣子好多了!”
她又揪下幾片巴掌大的嫩草葉,充沛的汁水侵染手心,也顧不上手心濕濕的泥腥味,将這些草葉往嘴裡猛塞,狼吞虎咽的模樣看得為首之人眉頭更深。
“這草葉真的很好吃,甜滋滋的,比那些幹巴巴的草根好吃多了!”水奮力張大嘴含糊道。
為首之人的臉色越發難看起來,水的阿母觑了他一眼,趕緊扯着阿水亂糟糟的頭發将她從草叢間拖出來:“木說帶我們回他的部落中,肯定不會少了你的吃的,到時候要什麼沒有,這些草有什麼好吃的!”
她嘴上是這般說的,但被絞碎的草葉的清香還是傳入鼻尖,好像真有一股甜蜜的香氣,讓她本就饑餓的腸胃翻湧起來,幹澀的嘴裡也分泌出一大堆口水來。
為首之人已經攙着他的同伴走出了流蘇樹的隐蔽,其它同伴面面相觑,也忍着饑餓疲憊跟了上去。
這一片都是木熟悉的區域,他們這些人停在這裡隻能兩眼一抹黑,别說找到食物,被野草毒死,被随時出沒的野獸咬死都是有可能的。
水垂頭喪氣地走在隊伍最後,對那一片野草地念念不舍,那裡的草明明就很好吃,為什麼大家不吃上一點呢,她吃了之後感覺肚子暖洋洋的,手腳都有勁起來。
水攤開自己潮濕發綠的手掌,有些後悔臨走前沒趁機薅上一把。
一行人互相攙扶着離開。
山枭從樹洞中躍出,看着被這些人壓折的草葉,嫌棄和憐惜的神色同時出現在毛毛圓臉上。
然而木的預判并不夠準确,天黑之時他們隻穿越過一小部分的草甸,一行人蜷縮在樹根下,四周是陰冷的春雨和呼嘯而過的寒風,有無數雙大大小小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他們心驚膽戰的度過了一夜,無事發生。
第二日一早,情況有了新的改變,他們終于不用再吃草根,一大清早,水就顯得精神奕奕,竟然追逐到了兩隻看起來相當肥碩的鼠兔,大家得以一飽口福,肚子裡有了新鮮血肉,走起路來也利索了幾分。
又一天,他們獵到了一頭去年生的小牛,衆人敞着肚子吃,将骨髓都敲出來嗦了個幹淨,天黑之時,霧氣森森的密林終于在天邊冒出了頭。
第四日晌午,一行人靠近了森林邊緣,這裡土地柔軟草葉繁茂,各種動物群在草甸上閑适地遊走,根本沒将這群泥糊的人類放在眼中。
水的眼睛都要饞得冒綠光,心想木真的沒有騙他們,他的部落果然生活在食物豐足的土地上,正在啃食青草的牛馬們就像一塊塊會移動的肥美血肉,若是堆起來比山還要高,她和阿母吃一輩子也吃不完。
但木的心情卻與她完全不一樣,越靠近山枭部落,他的心情就越複雜,甚至生出一股恐懼和怨恨,他的手不自覺的握緊,,同伴伶仃細瘦的手臂不堪其力,發出虛弱的呻吟。
然而同伴的痛苦之聲傳入耳中後,木的不僅沒有放松手掌,反而将同伴的身體拖拽過來,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咬牙切齒道:“雨,你看我們又回來了,也不知道我們倆這樣狼狽的模樣,獵還認不認得出。”
雨垂着頭,沒有一點要回應的意思,他身體枯瘦得像木棍拼接出來的,灰白淩亂的頭發下是一張呆滞的面孔,他對外界的事情毫無反應,隻知道跟随着木的腳步往前走,身子傾斜腳步歪曲。
他瘸了一條腿。
木又在和那個傻子說話了。
水靠在阿母身旁,偷偷觀察着走在最前面的男人,在她心中木是一個奇怪的人,明明有自己的部落卻要去聖城外流浪;看起來對聖城裡的“大人”們很是谄媚,卻又敢帶着她們殺了管理者千裡奔逃;身邊還總是帶着這個呆呆傻傻不會說話的人,看傻子的眼神也莫名其妙,有時愧疚有時怨恨,好幾次水都以為他要抛下傻子讓其自生自滅,結果還是撿了回來。
一個傻子還這般照料,不會采集也不會狩獵,還要浪費一份食物,若在她們的部落,早就将這樣的人扔給後山的野獸,水撇撇嘴,在心中不滿地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