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知确摩挲着缰繩上的紋路,敏銳地察覺到易辭晚話中擔憂,神情一收,特意柔和了幾分語調:“易姑娘放寬心,事先承諾就絕不會反悔,我隻是在想,我似乎有法子能入城。”
寨中人來往出入城中極為不便,他們沒有戶籍佐證,稍有不慎便為官府察覺,闵槐他們便摸索出了一條鮮為人知的隐秘通道,以備不時之需。
他調轉馬車,按照易辭晚的指示往南郊駕去,“我先送姑娘過去,待探得入城之法,或可前往易家送信。”
“但易姑娘必須為我等保密,絕不可洩露出去。”
易辭晚輕推車門,拽回言知确一隻手臂,将那枚鑰匙塞入對方手掌,“我易辭晚指天發誓,必守口如瓶,還請言郎君相助。”
冰涼之物入手,渾然間仿佛在掌心發燙,言知确不甚自在的抽回手臂,替她将車門合上,輕咳一聲,迷迷糊糊回了個好字。
馬車驟然加快速度,一路颠簸着趕赴田莊而去。
及至晌午時分,才終于到達田莊。
莊中清冷,莊戶們窩在家中不大出門,道上積雪久未鏟除,車轍印子縱橫交錯,反複融化結晶,形成冰碴。
馬車艱難而行,陷在雪坑裡,輕易不得挪動,闵幺兒下了車,去田莊尋人相助,約莫一盞茶的功夫過去,也不見人回來。
言知确助易辭晚下了車,屈膝蹲下撫過冰面,低聲道:“車轍印不同,這田莊裡,至少來了兩駕馬車。”
難不成她猜錯了,虞夫人此刻就在莊内?易辭晚心道不好,心中頓生防備。
不一會兒,田莊裡傳來一陣吵雜,一群人随着闵幺兒而來,易辭晚打眼望去,在人群中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姑娘!”梧綠揚聲欲泣,提着裙擺跌跌撞撞地向易辭晚跑來,她将易辭晚轉了幾圈,又上下仔細檢查,雙手顫抖不止,磕磕絆絆道:“是我等無能,未能尋到姑娘蹤迹。”
易辭晚搖頭淺笑,寬慰道:“你家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不等你們去尋,我便自個兒回來了,”她捏了捏身上的棉布,朝梧綠撇嘴:“就是樣子狼狽了些。”
梧綠抹了把眼淚,上前扶她,“我這邊叫人将泉眼打通了,放些熱水出來,姑娘好生洗一洗,去些晦氣。”
易辭晚轉身向言知确微微颔首,招了梧綠近前附耳道:“虞夫人可在莊内。”
梧綠聞言,微微搖頭。
萬幸至極,一切便好辦了,易辭晚略松了口氣,虛指身後二人,“為這位郎君與姑娘安排好住所,我與他二人有要事相商。”
梧綠點頭應下,留了個心眼,招呼人站在迎風處,将易辭晚團團圍住,簇擁着回到田莊,又差人召回外出打探消息的彭滿博滿。
待易辭晚收拾齊整,梧綠便領着言知确入了院子,屏退左右。
換上一身幹淨整潔的衣裳,易辭晚通體舒暢,連帶着人也爽朗了幾分。
聽人說言知确人就在前堂等待,易辭晚繞開屏風疾步趕去時,那人正端着一盞清茶,不徐不疾得緩緩吹着。
熱氣氤氲,萦繞在眉宇之間,茶蓋不時剮蹭杯沿,有節奏地敲響清脆,他慣性地擡起頭來,視線從易辭晚面上經過,那雙天生微揚的雙眼逐漸加深弧度。
笑意像是要溢出來一般。
易辭晚呼吸放緩,目光像被無聲牽引,心裡湧起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覺。
些許算計冒上心尖,她挪步上前,轉動手腕遞上一方匣盒。
内裡是一疊銀票,共計五百兩。
言知确伸手去接,她略往回收了收,梧綠便捧着紙筆上前,輕放于茶案前。
“言郎君,一手交畫,一手交錢。”
“片刻便好。”
這鐘二哥的樣貌,闵幺兒方才已仔細口述,言知确餘光撇過匣盒上那隻纖纖玉手,凝聲收攏袖口,潤了潤筆尖。
接着擡手落筆,須臾間便勾勒出一幅人像。
易辭晚提畫默默欣賞,這畫上人雙目低垂,唇上蓄着雜亂的胡須,額上刻滿褶皺,因挨了打,下颌處留了一道傷口,越靠近耳後越深。
寥寥幾筆,纖毫畢現,這細膩入微的筆觸……
易辭晚眼眸微怔,腦海中有什麼東西悄然打通聯系。
“可是畫的不像?”言知确低下頭,朝她靠近了些,注視着畫像面露不解。
易辭晚搖頭,慢條斯理地捋順畫紙邊角,聲音笃定:“畫的像極了,我隻是忽然有了旁的想法。”
易辭晚擡眸與他對視,笑得意味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