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有個疑惑,你身上并無匪氣,既然拿了戶籍,寨民們也能堂堂正正出門做活,說不準人去寨空的,你這二寨主不做也罷,要不從個良,到我手底下做事,如何?”
易辭晚将畫像交與梧綠,颔首示意她先行離開依計布置,又轉頭在匣盒上敲了敲,意在不言中。
說到易家的工錢,在雲祥也是頭一份,加之是出了名的任人唯賢,甭管你是哪行哪業的能人,不拘出身,若是有心讀書考取功名,易家也一并提攜。
易辭晚着意留人,條件便也開的大方,她比出三根手指,“一月這個數,若是肯随我去壽州,月錢翻倍。”
一月三兩銀,可抵旁人一年生計。
言知确彎了彎唇角,站直了身,恍若不為所動,“我一個山匪,往小了說是難當大任,往大了說,恐為易家惹來麻煩,何況言某一向散漫,不受拘束,還是謝過易姑娘好意。”
這三兩銀子的工錢,換作他寨子裡的其他人,難保不是削尖了腦袋往上湊,人不為财,要麼當真高風亮節不染塵俗,要麼富甲一方無有顧慮,卻還有一類人,比如所圖甚大,錢财不能與之相提并論。
這言知确,恐怕就是第三類人。
易辭晚微眯眼眸,他會拒絕,倒也是意料之中。
“我易家沾染的麻煩不少,若非殺人放火天理難容的,其他也算不得什麼,左右隻是個臨摹書畫的閑差,日後若是打響了名氣,也可到集賢書舍做個先生,不也體面?”易辭晚眨了眨眼:“又不是叫郎君賣身,來去仍自由。”
昨日沒瞧仔細,她這副禮賢下士的盛情模樣,倒與那揮舞軟枕郁憤難平的病人兒并無太大差别,反觀那灼灼目光,沒由來的叫人臉熱。
言知确驟然生出些錯亂來,一味地搖頭婉拒道:“隻是興趣所緻,略通些筆法,倘或以此謀生,反而失了樂趣。”
此人一貫心思難測,話有三分假,若想要他松口應下,恐怕需得費些功夫。
她正欲開口挽留,外頭來人通禀,是被梧綠差人緊急召回的彭滿和博滿。
二人顧不得收拾,褲腿沾滿了泥垢,頂着滿眼血絲,在堂外遙遙拱手行禮,眼神從言知确身上撇過,其中一人食指微擡,點了兩下。
她與心腹曾事先約定,擡指輕點,一點為所涉之事無礙,兩點則意在變故。
易辭晚略一遲疑,忙換了副表情道:“不急于一時,言郎君好生考慮一番,當務之急是要入城探得消息,眼下城中形勢不明,言郎君驅車辛苦,不若到廂房中稍作休整,從長計議。”
外頭二人擺明了有要事禀報,必不容他一外人在此,言知确心如明鏡,也正想尋了借口離開,遂禮節性地點了點頭,由堂外小厮引着一路出了院子。
彭滿見人離開這才獨自進門,留博滿在外防範,他從懷中掏一封密信,托舉于易辭晚眼前。
易辭晚展信大略瞧過,寫信之人是壽州州府厚德銀号的掌櫃,當年易家聯動周、蒲、索三家合辦銀号,共計九家分号,壽州分号歸屬易家統管。
信上提及,三日前雲祥撥往壽州分号四千五百兩,其中紋銀一千兩,銀票二千兩,餘下皆為碎銀,掌櫃徹夜核對,發覺碎銀總量輕了兩成,便帶人一一分揀,撿出足足五百兩粗銀,均呈青灰色,懷疑是有人摻雜私礦生銀,借銀号流通。
三日前恰是上元節前日,她忙于籌辦燈會,并不曾往壽州撥銀,壽州分号卻忽然接收了四千五百兩,封條與号單皆有易家印戳,确系由雲祥所出。
可她對此卻一無所知。
“總号可有出賬?”易辭晚急道。
彭滿搖頭:“還未能前去核查,但主家被綁出城不過半個時辰,就有人從易家賬上領了一大筆錢,被盧崇察覺一路追蹤,最後到了城西,他懷疑……是老爺的手筆。但事發後,咱們這些人都被派出了城,也就無從查證。”
“城門是何時封鎖的?”
“當日戌時。”
也就是說,她前腳剛出事,後腳城門便封鎖,而心腹也被一并留在城外,目前城内隻剩幾名管事支撐周轉。
易辭晚眼神猛地一縮,事态逐漸朝着失控的方向發展,她被切斷了與易家的聯系,或可說短暫失去了對易家的掌控。
易辭晚心跳如鼓,胸口如同壓了重物一般,她捏緊信紙,緩了口氣道:“去信厚德銀号,讓掌櫃務必将那批生銀藏好,切勿讓官府察覺,待時機成熟即刻運回雲祥。”
易辭晚尋了堂中炭盆,折疊信紙置于其中,烈焰在炭盆中輕輕搖曳,照映眼裡,“另外,你去尋與我一同回來的那位郎君,他今日會想法子入城,你跟着一道前去,設法打探些消息,讓你手底下的暗樁盯緊我父親,切莫露出馬腳。”
……
亥時一刻,雲祥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