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黑影摸入護城水閘之下,浮闆入水,隐約傳來薄冰碎裂的零星脆響,那人提竹竿輕敲水面,擀動浮冰,然後将浮闆支撐穩定。
确認無誤後,他扭身朝岸上打了個手勢。
城牆下便現出另一道黑影,貼着水閘敲響了兩聲梆子。
“哒!哒!”
上頭有人回應,同樣是敲響了兩聲。
模模糊糊間,一個人頭從水閘上探出,隔着夜色舉起一盞燈籠晃了晃,下頭便又敲響了兩聲。
浮闆上的人遂橫起竹竿,将同伴拉上浮闆,二人稍等了會兒,隻聽得一陣鎖鍊響動,面前的水閘開始緩緩上升,逐漸露出半人高的空隙,二人齊齊下蹲,借竹竿推力劃過水閘,趁勢進入内城水道。
約莫劃了一盞茶的功夫,浮闆在尾街的一處浣衣台邊靠岸,其中一人率先跳上河岸,仰頭拽下頭巾,急促喘息着,正是被悶得滿頭大汗的彭滿。
他緩了緩,将後背的包裹甩下來,取出裡頭的衣服披上,回頭發現言知确正拖着浮闆往浣衣台下藏,他上前搭了把手,抱拳謝道:“入城之事多謝郎君相助,咱們先尋個地方休整一夜,待天亮了再行事。”
言知确起身甩幹水漬,眼尾餘光瞥見尾街商鋪裡的一縷微光,斟酌着開口,“易家的事,我一個外人不好過多插手,還是到親戚家借宿一晚,待明日亥時,我會在此處等候,再與你出城。”
“也好,那就先行别過了,”彭滿雖心中疑慮,但念及主家吩咐,隻好匆匆應下,換上外袍摸着黑往易家的方向趕去。
待彭滿的身影消失在街角,确認四周無人窺視,言知确收斂神色,調轉步子慢慢悠悠地往肉鋪走去。
魯屠戶在裡頭開了門,急忙引他進屋。
屋中隻餘一盞油燈,昏黃不明,不甚暖和。
魯屠戶搓着手上前,将燈芯掐去半縷,悄聲道:“昨兒個我入城,發現攬勝街的鋪子關了大半,便去尋了李四,他同我透了消息,說是上元燈會有土匪進城做亂,官府閉了城門捉賊,勢必要拿住人的。”
言知确問他:“可知是哪一夥賊人。”
“燈會上官府突然闖入,喊着要抓人,那賊人是何模樣,無人知曉。”魯屠戶再三打聽,也隻得了這一點消息,“隻是官府現在盯得緊,李四那裡不好再去,戶籍恐怕一時半會辦不得了。”
保不齊這會子正撞上去,給旁人頂了鍋,縣衙大牢可是進得出不得,剝皮不吐骨頭的地兒,魯屠戶不敢冒這個風險。
言知确也正有此意,“如今時機已過,需得另想法子,你現在便出城,先回寨子裡,讓他們别輕易下山,我在城中還有要事去辦,寨中餘糧充足,先挨過這幾日再說,你速速離開。”
他起身踏入衣櫃,将衣物往一側推開,摸索間扭動一道暗門,魯屠戶遞了油燈過去,便趕緊收拾着東西出門去了。
言知确輕輕合上暗門,借油燈照亮腳下,下方挂了長梯,徑直通入一條地下石道,望不見盡頭。
憑着記憶一路摸索,言知确遁入一截水路中。
周圍淅淅瀝瀝,水聲潺潺,仿佛有處泉眼,從高處洩了水,繼而順着聲音過去,前方影影約約滲下一段月光,仿似有人在低聲交談,言知确護好油燈,放緩了腳步靠近。
“不是同你說了,如今人不在府裡,前日便出城了。”
言知确心頭微顫,怎會有人在此。
“出城做什麼,這大冷的天,累得咱們被主母責罰,也不知要跪到何時。”其中一人抱怨道。
聽着聲音,應是個小丫鬟,言知确依稀記得,這宅院空置久矣。
他吹滅了油燈,稍靠近了些。
另一人哈了口氣,嘟嘟嚷嚷的說:“咱們夫人一貫如此,可三郎君遲遲不歸,城裡又鬧了山匪,夫人這幾日急的上火,”她壓低了些聲音,“你沒瞧見,棠院的玉羅已有兩日沒見人影了,怕是早被打死了。”
三郎君……
莫非這是縣尉府,她們口中的三郎君,是虞夫人的三弟。
“誰在那裡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