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在那邊?”
冷不丁有人一聲高語,在寂靜中擠出幾分瘆人的寒意。
言知确下意識向身後打探,聲音在水道中回蕩,一波一波傳遞着去往來時的方向。
上方的兩個小丫鬟慌了神,哆哆嗦嗦地答話:“回喬姐姐的話,我們是三郎君院裡的,奉夫人的命來此處為郎君祈福。”
“原來如此,”那名喚作喬姐姐的女子道:“天寒地凍怪叫人心疼的,還是回房去吧,夫人那裡我去替你們打掩護。”
“可是……”
“放寬心,外頭有人遞了信,三郎君明日便回,屆時夫人可沒那心思同你等計較。”
窸窸窣窣地動靜傳入耳中,二人柔聲道謝,相互扶持着離開。
言知确貼緊牆壁,直到一絲動靜也聽不見,他放下燈盞,在黑暗中順着牆壁不住地摸索,探到一縷藤蔓。
藤蔓纏繞着一根手腕粗細的鐵鍊,言知确剝開藤蔓拽了拽,尚算牢固,他抖落衣袖上的鐵鏽,借着藤蔓腳踩牆壁順勢往上爬。
出口是一處廢井,被葛藤籠蓋,言知确攀上地面,一襲玄衣格外隐蔽,周遭無甚變化,看樣子如今是縣尉着人買下此處作為宅院,還未來得及休整布置,言知确循着記憶輕車熟路地來到一處佛堂中。
此處并無佛像供奉,隻虛設了空台,供桌上的黃布半挂在蓮台邊,燭台傾倒,積了厚厚一層蛛網。
言知确扯下黃布,擡手扇了扇揚起的灰塵,奮力推動蓮台。
蓮台漸漸挪動,下方露出一道凹槽,言知确探手在其間摸索,掏出一方紫檀木匣子,他從匣中取出一卷地圖,攤開在供桌上,屋頂瓦片碎開的一道口子透進月光,恰足以照明地圖。
這是一張雲祥山川紀略,由早年一位從欽天監緻仕還鄉的主簿所作,此人探訪雲祥各地,詳盡記錄了各處風土民情山川布局,其中還包含了幾處礦脈。
因顧及上報朝廷,必然大肆開采,淹沒下遊農田,危害民生,遂一直保存此處,外間鮮有傳聞。
如今宅院轉手旁人,加之廢棄多年,新主人必然要重新休整,難保不會為人發覺,再存于此處恐怕是不妥。
需得帶離佛堂。
言知确收起地圖藏于胸口,将匣子原樣放入,重新挪回蓮台,然後原路返回井下。
……
這廂一切順利,而在城外南郊的莊子裡,易辭晚的運氣卻再度失了準。
正值醜時。
一夥賊人突襲田莊,直奔内院而來,看守田莊的管事隻來得及點燃焰火示警,便被一刀斃命。
白日匆忙召回手下,除了被派往城内的彭滿,其餘五人皆在院外。賊人漏夜而來,難以分辨數目,易辭晚當即下令,讓所有人遁入密道中,留存實力。
密道中潮濕悶熱,衆人鞋襪具已濕透,梧綠替易辭晚将裙角擰了擰,将人扶去了一處幹爽地界。
盧崇提刀守在密道入口,貼牆留意着外頭的動靜,朝易辭晚略點了點頭。
易辭晚擡手,示意衆人噤聲,召了博滿近前,“你去後山的出口探一探,看是否穩妥,這處密道恐怕很快便會被發現,咱們必須先離開田莊。”
密道本是挖通溫泉時無意間打造,連通山中一座涵洞,不算隐秘,賊人若有心搜尋,不消一刻鐘的時間必能破門而入。
不一會兒,博滿匆忙返回,颔首道:“已經探過了,後山無人。”
易辭晚示意衆人跟上,盧崇便抽了刀鞘卡緊門栓,後山出口連通密林,當務之急是尋一處落腳之地,博滿左思右想,恍然間憶起東南五裡開外的一座關帝廟。
他提議道:“關帝廟雖廢棄已久,但落于高處,易守難攻,應當足以撐過今晚。”南郊莊戶稀少,若非孕育溫泉供人修養,隻怕更為荒涼,那座關帝廟已是難得的庇護之所。
易辭晚拿帕子拭去額上細密的汗珠,不敢猶豫,忙推了博滿上前引路。
南郊氣候較周遭更為暖和,落雪入地傾刻間便化為了水,堆積成綿密的冰沙,比積雪還要磨人三分。
衆人衣衫皆被草木鈎破多處,形容狼狽,也不知盲頭跑了多久,仍未瞧見關帝廟的影子,反落入一帶碎石叢中。
博滿俯身撿了塊碎石,語氣急切道:“怎麼會,這裡分明是有一座山的,”他邁步到一旁的枯河邊,比着河道的痕迹,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這河還是從前的河,我絕不會記錯,可這山去哪了?”
“你先别急,”盧崇上前按他肩膀,“沒有火把照明,許是尋錯了方向。”
寒氣透骨,妖風刮過光秃樹梢攪得人心惶惶,衆人有些熬不住,體力漸弱幾乎到了極點,急需尋個避風的地方休整。
易辭晚隔着皮肉捏了捏微微發腫的喉腔,視線從亂石堆裡掃過,十丈開外的山壁上,有一塊半人高的凹槽,便指着山壁吩咐幾人取些石塊堆起,可抵禦些縷寒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