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個不是上元節嗎?這城門怎麼說封就封。”
城門下車馬擠擠挨挨,一夥人堵在狹道裡,七嘴八舌的埋怨着,碰撞聲不斷響起,最靠近城門的馬車被兩頭夾擊,車主人正吆喝着讓後頭的馬車撤退。
“誰知道呢!趕着回來過節,這不是害人嘛!”一大哥裝了滿車木料,拽了騾子掉頭,邊用勁兒邊罵道,“呸!不知道的以為天王老子要進城呢。”
言知确讓開位置,想起那則封城的告示,将馬車引往城牆邊上,吵雜中聽見一聲悶哼,他回頭,發現是車廂撞上了行人,于是急忙勒緊缰繩跳下車來,被撞的是兩個窩在牆角的年輕人,渾身裹得嚴嚴實實的,畏縮着肩膀像是有些不大愛見人的樣子,看他欲往身邊來,忙遮了腦袋扭身向後擠。
分明撞了人的是他,這二人卻唯恐避之不及,言知确心道怪也,卻也不好追問,正要轉身回去,視線掃過茫茫人群,瞧見了一個踮着腳四處打探的毛頭小子。
他一怔,認出那人來,遂擡手揮了揮,揚聲喊道:“闵楊!”
叫闵楊的少年扭過頭來,兀得眼神一亮,三兩步就從人群中擠了過來,“二寨……哥,你怎麼提前回來了?”他這一開口,四面八方人都望了過來。
闵楊忙抿緊了嘴,虛擡手給了自己一巴掌。
“腳程快了些,”言知确将闵楊上下一打量,揪着衣領往馬車邊提,問道:“你在這做什麼?”
闵楊留不敢與他對視,猶豫了一陣,臉頰越發的燙起來,遂咬了咬牙,伸手将衣領拽回,湊到言知确耳邊低聲道:“惹事了,來盯兩個人。”
言知确瞳孔微縮,眼底閃過一絲警覺,目下不是說話的地方,他輕推少年上車,随着過路的馬車一道掉了頭,往一處開闊地界駕去。
确認四下無人,言知确這才喚了闵楊下車質問,“說清楚,惹什麼事了?”
少年磕磕絆絆的,腦袋壓的很低,嘟囔道:“今日回寨子的路上,我和魯叔他們搶了兩個綁匪,除了值錢的東西,那車上還有個姑娘,連衣襟上都是白花花的珍珠,魯叔說認識那姑娘,是雲祥易家的少東家,”說到這裡,他不禁揪緊了衣擺,“當時她正暈着,魯叔說她極為富裕,哥哥們便做主将她一并帶走了,因為……因為怕叫人察覺,所以綁了那兩人,讓我送遠一些。”
“可我一不留神讓人給跑了,索性就追到這邊來了。”
雲祥易家……
言知确腦殼嗡嗡作響,仿佛有一道焰火在腦中炸開,他捏緊眉頭,來回踱步,簡直難以置信,“你們将人帶去了寨子?”
闵松悶聲點頭。
倒真是一群膽大包天之徒。
好不容易為他們尋得落腳之地,如今尚有片瓦遮蔽,竟就不知收斂。
言知确緩了好一會兒,恍惚間有些透不過氣來,費力将思緒理順,催促闵松道:“你先偷偷進城,盯着些易家的動靜,我回寨中探探情況,設法保住他們,易家不是寬厚人家,輕易不能得罪。”
說罷,他揮手揚鞭,馬車如離弦之箭一般奔馳而去,颠簸着入了雪道。
言知确一路冒風前行,眼睫沾染星點碎雪,每逢岔路,都要仔細抹去蹤迹。
終是到了集雲山附近,沒了寬敞的官道,馬車逐漸慢下速度,略爬了一陣陡路,馬兒顯得有些急躁起來,漸漸地偏離了方向。
這馬兒本就送他一路從壽州趕回,疲累至極,到了這上山的陡坡上,怎麼也不聽使喚,拖着車沖向了一間草棚,大口大口地嚼起幹草來,言知确長歎一氣,望着前路漫漫,無奈下車安撫了一陣兒。
如今人和馬皆需修養,既已夜深,怎麼也不急于一時,況且寒風凜冽,委實凍的手僵腿麻,言知确吹燃火折子,從馬車上提來一瘸了腿的馬凳,摔碎了弄成幾截木闆,搭配着幹草,架成火堆取暖。
他抖落一身積雪,将披風挂到身後晾着,尋了處避風的角落坐下。
冰晶化為水珠,在火焰的加持下騰作一片輕煙,驅動體内暖意,言知确從草垛裡抽出一根短棍,将木材撥攏,側頭聽着馬兒咀嚼的動靜。
“啪嗒!”密林中傳來細微響動。
言知确一瞬間警覺,将木棍橫在胸前,緊盯着聲音源頭。
莫非是狼?
他放低姿态,向草棚更深處挪了挪,估算起四周的環境,随時準備翻過草垛靠近馬車。
默然等了會兒,密林裡又是一陣踢踏聲,一陣一陣緩慢而有節奏,伴随着難以分辨的呼吸聲。
難不成是熊?
驟然間冷汗湧上額頭,言知确心跳如雷,攥緊一旁的草垛,半條腿貼近縫隙,尋找借力之處。
動靜越來越近,也越來越清晰,朦朦胧胧間,密林中挪出一道修長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