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聞尋走後,派去慶祥宮搜查的人果然拿回了那隻春帶彩手镯。賢妃怒其不争一把摔到關采曼臉上。手镯應地而碎,崩起的碎渣飛刀一樣刮花了關采曼的臉。
血珠滴到地上,賢妃卻隻覺得丢人至極。
一個整日跟在自己身邊有模有樣的正二品嫔,竟因區區小利就敢伸手動宮中的寶物,還擅自跟宮外互通有無。
貪财偷盜傳出去臉上無光還是小事,賢妃更怕的,是有人污蔑其實她才是這一切龌龊行徑的幕後指使,以權謀私、監守自盜。那她多年積攢的端貴持重形象豈不就轟然倒塌了?
宮裡向來是流言多了,無論多麼子虛烏有的事兒都可能會成為事實。況且她還不止一次為關采曼掌臉撐腰,說他們之間沒有利益關系,鬼都不信!
可偏偏此事,賢妃真是一點不知情,不然早就将她雙手打斷!遂越聽關采曼痛聲求饒越覺氣憤,當即下令要将關采曼貶為庶人充入冷宮,以證自身清白。
關采曼聽到冷宮二字猛地擡頭,哭天喊地說自己冤枉。
“娘娘,我确實是看汪芷柔軟弱好欺,平日苛待了她不少。但這幾年我盡心聽話,您說東我不敢往西,怎可能在您掌權下明知宮規不可違,還做什麼偷盜倒賣的勾當,公然拆台跟您對着幹呢?更别提敢生什麼動江绮玉一個指頭的心思?這定是有人栽贓陷害啊!”
她知道自己在劫難逃,唯有将水攪得更渾,才能有一線活的希望。
冷宮,那可是有進無出的地方。她不能去,更不能連累關家跟她一起蒙羞受辱。
“你這個狗奴才,快說到底是受了何人指使,敢在娘娘面前颠倒黑白?若再不說實話連累了一家老小,自有你們後悔的時候!”
關采曼死盯着小盛子,言辭中的威脅就快從眼睛裡蹦出來。
她此時也終于反應過來,小盛子該是為了保下紅绡才選擇招供一切。可她知道了也沒有任何辦法,她也不能說出紅绡,說了就是承認!
所以關采曼隻能再次用紅绡性命相威脅。她希望小盛子能明白,就算她被關起來了,但是後宮這麼大,總還有能替她賣命之人。她如果想讓紅绡死,還是像捏死螞蟻一樣簡單!
遂一擡手怒指向汪芷柔,目不斜視問道,“是不是她指使你?!”
她在給小盛子指最後的活路。
關采曼之前想将幕後主使安到流螢身上,卻一不小心被其抓住了言語上的漏洞,險象環生。是以這次,關采曼不敢再提流螢,唯有将這一切都說成是汪芷柔因不滿自己的苛待、才想出的蓄意長久的報複。
小盛子看着關采曼猙獰的臉孔,心裡十分惶恐,他清楚關采曼的用意,也清楚關采曼的實力。
可事已至此,哪兒還有回頭路。隻能一條道走到黑,再加點料,讓她永遠走不出冷宮。這才是他唯一能為妹妹做的了。
于是不等汪芷柔出言冤枉,小盛子便像垂死的狗一樣匍匐朝關采曼爬去,自證起忠心來。“娘娘,奴才辦壞了事對不住您!就算您去了冷宮,奴才也願意跟着您!隻求您替奴才求一命,奴才下輩子還來伺候您!”
關采曼沒料到小盛子如此冥頑不靈,用上全部力氣,像推衰神一樣推開他,眼中滿是憤怒和不甘,“你到底拿了她多少銀子敢這樣栽贓我?!我根本不認識你!又說的什麼鬼話!”
眼見小盛子越纏越緊,關采曼掙不開,隻好向賢妃淚眼求救,“娘娘!他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快給他上刑!一定能逼問出始作俑者!他們都在污蔑我,求您相信我,我是真的不敢對您有二心啊!”
一遍遍的痛聲求救,一句句的無力辯白,聽得賢妃早已沒了一點耐心。尤其是當聽到關采曼還說什麼對她忠心耿耿,少來!少跟自己扯上關系!
嫌憎無比地睨了關采曼一眼,怒拍案幾,呵斥命人現在就将她掌嘴十下,而後再送進冷宮嚴加看管起來。小盛子則直接拖下去杖斃。
聽到宣判,小盛子蓦地垂下頭,像斷了線的木偶,隻釋然扯了扯嘴角,便再不掙紮任人拽了下去。
路過春桃的時候,還沖她慘然一笑,像是解脫,又像是遺憾。那正滴着血的嘴角,看得春桃渾身打抖,簡直快要吓傻了。
小盛子要死了,那麼她呢?
她也是犯了錯的奴才啊。猛地擡起求助的眼睛望向流螢,一副“你答應過保我一命”的迫切樣子,希望流螢能說話算話。
隻可惜,流螢說過的話,連她自己都很少信。
“娘娘,這個宮女也不能放過。”流螢從座位上起身,走到賢妃面前行了一禮,堅決說道。
“今日這是敗露了,可此前成了的偷盜行徑指不定有多少呢?枉我一直寬厚待她,她竟背刺我!還請娘娘一定重重責罰春桃,再給嫔妾指派一個手腳幹淨的婢子來。現在還隻是偷東西,若改日再來個心眼更壞、或存心報複的,别直接要了嫔妾的命才是!嫔妾實在害怕呢。”
“你……!”春桃不可置信,滿眼驚懼。
她想把流螢的教唆一股腦倒出來,可喉嚨間卻突然似有千斤鉛塊兒堵住,憑她怎麼張大了嘴也發不出一聲。
春桃以為是被流螢那雙震懾力十足的眼睛吓到,便一骨碌跪下去躲避,膝行兩步上前,想要再次跟賢妃吐露真相。既然流螢沒想救她,那麼要死就一起死。
可她阿巴阿巴半天,喉間似火燒,還是一個完整的字都說不出口。春桃急壞了,伸手使勁扣着嗓子,但即使已經幹嘔了起來,還是不見任何反應,唯有不停留下的淚水混着帶血的口水胡亂了整張臉。
賢妃看她狼狽不堪的樣子面露鄙夷,忙蹙眉甩手,示意人趕緊将其也拖走。應該是跟小盛子一樣的下場,隻是賢妃都懶得再說一遍。
那頭啪啪作響的巴掌聲也适時停下,賢妃漠然看臉頰紅腫、嘴角滲血的關采曼一眼。那眼神冰冷、厭棄,沒有半分心疼,但斟酌過後,還是決定留她一命。
幽幽說道,“去了冷宮好好反省。多為皇上和太後祈福,算是悔過誠心。無論嚴冬酷夏,每日至少抄一卷經書,本宮會派人檢查。”
賢妃說完便走,不帶一點留戀,任憑關采曼在後面喊破了天,也再沒回過一次頭。
流螢眼見關采曼被幾個太監五花大綁,繩子磨破了脖子,留下幾道鮮紅的血痕。好心扔給她一條手絹,反被呸了一口血水。
“賀之遙,别以為我不知道這一切都是你在背後搗鬼!”
如今賢妃走了,關采曼再無什麼課遮攔的地方,她瞪着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對上流螢道。
“你跟汪芷柔兩個狼狽為奸,陷害于我。且等我找到證據,一定叫你們死無葬身之地!冷宮又如何?真以為能困住我?!哼,咱們走着瞧!”
關采曼也知道賢妃說每日都派人去檢查,就是警告某些人不要動歪心思,就是保她命的意思。于是再與流螢對峙便更有了底氣,仿佛她依舊是那個正二品嫔,仿佛她僅僅是換了一處簡陋的宮室過活。
流螢看關采曼不知所謂的樣子真真覺得好笑。她想要的人,誰也保不了。還妄想在冷宮安然無事下去?呵呵,做夢。
但她懶得與關采曼磨嘴皮子,隻蔥白指尖輕蹭掉臉頰上的口水,語帶輕蔑問道,
“那你方才怎麼不跟賢妃娘娘說呢?你若說了,我必定也要問問,小盛子為你賣命一年之久,可是春桃才來我宮中一個月,那之前呢?她去哪兒給你找寶貝?還是說……”
“銀漢宮裡另有其人?”
流螢一字一頓,隻說最戳人的話,眼中肆意的嘲諷毫不掩飾。
天光掀開,淡淡朝霞打在流螢含笑的紅唇上,竟似海棠胭脂晃出一抹瘆人的妖氣,像極了專以人心換長生的妖王。
吃一顆心,就能知曉一個秘密。
關采曼驚恐看着她,不敢相信她竟連彩秀的事也查得一清二楚。那會不會連松香粉也……
霎時間,功虧一篑的挫敗感,和被人撕開全部僞裝的不堪暴露感席卷全身,關采曼就像洩了氣的皮球,空洞、失神,再沒一點嚣張氣焰。
任由太監們拖拽而走,污穢的幾隻手上下弄髒她的衣裳和臉,也再勾不起絲毫觸動。隻在心裡一遍遍呢喃,流螢為了報複居然等得這麼久,藏得這麼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