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姜青岚低着頭,實在無事可幹,又不敢露出端倪,隻敢稍微擡起垂着的指尖去揉搓嫁衣衣袖處的刺繡。
即使從不曾摸過繡花針,姜青岚僅憑這觸感也知道這姑娘的繡工實在不錯,針腳細密,花是花,葉子是葉子。所幸她沒來,不然這究竟是嫁衣還是壽衣,可就說不準了。
也不知道這姑娘有沒有聽自己的話躲遠些。
正想着,她的手背劃過一絲冰涼。起初她以為是自己的發絲,很快就否定了。
因為,那東西纏上來了。
她估摸着小姑娘這時應該會喊出聲,不過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喊出來肯定不像是害怕,反而露出破綻,便一副吓傻的樣子拼命甩手,用寬大的袖子捂住臉裝作抽泣。
下一瞬,那東西卷上她的後腰,慢慢爬上她的肩頭,然後跟她臉對着臉。
“别怕。”竟是極醇厚的男聲,叫人聞之欲醉。
她移開衣袖,血紅的蛇信子差點貼上她的眼珠。那是一隻青色的蛇,不過一寸粗細,卻足有五尺長,尾巴還捆在她的腰上,腦袋卻能伸到她面前,頂上還長着幾片青灰色的鱗片。
“跟我走,這邊。”
那聲音似有蠱惑人心的力量,姜青岚瞳孔渙散,木然擡步朝着山壁走去。
躲在陡坡後的四人忽覺異樣,低頭一看,才發覺不知從哪悄然湧出成百上千條各色花紋的蛇,将他們當做死物,直接從他們身上爬過。
丁螢最怕蛇,甫一看清,尖叫一聲,險些昏過去。叫出聲後才後知後覺捂住唇,滿臉後悔。
兩位師兄也是被吓得站起身,拔出劍提防變故,卻也知道這下算是徹底暴露了。
誰料那些蛇并未攻擊他們,仍是往一處聚集而去。
“無事,我已布下結界。她快進洞窟了,我們也跟上,把明目丹服下。”察覺身後的異樣之時,莊邈立即布下了結界,消弭了這場危機。
他還順手往爬到身邊的一條蛇身上下了咒印,待會兒也好追蹤。
幾人應下,接過莊邈遞來的玉瓶,吞了藥丸,果覺天地昏暗之色微減,已能看清最前頭那個赤紅的身影。
姜青岚已行至山壁處,眼前是一個小得連她的腳都邁不進的洞窟,可青蛇的頭顱仍懸在她頸邊,并未叫她停下。
她仍在繼續往前走,隻是不着痕迹地掃了眼前方的路,刻意邁步到一塊凸起的石頭旁,欲行下一步時,果然被絆到,身子一歪,動作停滞片刻。
下一瞬,青蛇的腦袋急趨至她面門,吐着獠牙發出嘶嘶聲。見她面色無異,又看了眼腳下,才緩緩退回肩上,不耐道:“繼續走。”
姜青岚餘光瞟到地上已有幾條小蛇爬到山壁邊,就這麼穿山而過,不知去了何處。
這跟她在山間瀑布的那處地方遇到的陣法如出一轍,分明是同一人,不,同一妖所為。
那火靈玉必然在此妖手裡了。
火靈玉的每一片葉子,每一朵花苞都蘊含着靈力,乃至根莖,無一不是寶,其珍貴程度,以花蕊為最,因花蕊處靈力最盛,據說以火靈玉花蕊煉丹,連百年前未曾療愈的舊疾都能修複。姜青岚此行,也就是為了把火靈玉帶回給師父療傷。
但是,這火靈玉有個特點,摘下來的三日内不可食用,否則非但不會增強靈力與修為,還會反噬。
懸崖邊的結界最早也是昨日撤下的,火靈玉最快也得兩日後才可食,如今想拿到手,還是有機會的。
踏進山壁,又是另一番天地,内裡非但不偪仄,反而十分開闊,竟能容下眼前這座足有十來層的石樓。
一陣悠揚的笛聲響起,青蛇彎曲的上身忽地挺直,從姜青岚肩上爬下,跟着密密麻麻的蛇群順着台階往上攀爬,鑽進了石樓裡。
“你終于來了,我的夫人。”
這男聲與先前那口吐人言的青蛇是同一個聲音,隻不過,此時這聲音,是從面前的男人口中發出的。
男子身型高大,穿着赤紅的喜服,五官俊美絕倫,此刻他唇角帶笑,眼含春光,立于最上的一級台階,朝她這邊殷切伸手,似帶着無限的柔情與眷戀。
唯一不同尋常的,大概是他那一頭火紅的長發吧。那頭長發竟直垂到腳面,看起來也不似尋常發絲柔軟——這頭發因他往前的動作而整個地往前晃了一個弧度,而不是分别垂落不同的角度。
這頭發剪了當掃帚說不定挺合用,姜青岚心想。忽地,她直覺有些不對勁,卻還沒來得及抓住這縷怪異的思緒,就已作出了反應。
姜青岚瞧他一眼,又羞怯低頭,道:“你是山神嗎?”可讓姑奶奶我等到你小子了!
男子像是被她逗笑,柔聲道:“我隻是你的夫君,夫人,快過來吧,時辰不早了,我們還未拜堂呢。”
……這蛇精怎麼紅塵氣這麼重??
姜青岚強忍住立即拔劍逼他交出火靈玉的沖動,深呼吸一口氣,提起裙擺拾階而上。
想着快點了解,她走得略快,頭頂傳來調笑:“夫人也不必這般心急,夜還長着呢。”
……姜青岚握緊裙擺的手攥成老大一個拳頭,我忍!
她沒去接那隻手,隻是乖巧地立在一邊,等紅發男人的下一句話。
“夫人是想先拜堂還是先喝合卺酒?”
“喝酒。”姜青岚利落道。喝酒離得比較近,方便動手。
男人似是吃了一驚,眼睛在姜青岚臉上停留一瞬,見少女眼睫輕顫,頭顱低垂,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頸,不由得一笑,“好,就依了夫人。”
進了石樓中的一間石室,裡頭竟有個頗大的泉眼,溫泉上還懸着水汽,看着暖融融的。
男子徑直走向石桌,兩人相對而坐,男人倒了兩杯酒,卻不急着喝,而是坐到姜青岚對面,向她剖白起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