褐色的疤痕縱橫落在白瓷般的肌膚上,刺眼極了,祝乘春動作為之一滞。先前把人撿回來,其實是門派裡其他人給齊雲霄換的衣服,他那時根本沒碰他,他隻知道齊雲霄傷勢頗重,身負寒毒、經脈俱損,要用藥浴療養。
“祝乘春!你流氓!”齊雲霄面色鐵青,趁那人愣神一把奪回衣帶系好,趿拉着鞋子,扭頭就走。
紅衣蹁跹映入眼簾,白發紅眸的老狐狸已站在他面前,擋住了去路,也不知那厮施展了什麼法術,但見大袖子輕飄飄一甩,他也輕飄飄地飛回榻上,帳頂幾根綢帶垂下,如繩索般系住了他手腳,眉心契紋閃爍,愈發是動彈不得。
齊雲霄又羞又惱,拼力掙動:“放開我!你又要幹什麼!”
祝乘春雙掌合十,指印連結,四條綢帶扭轉,将劍修扶坐起來。春君慢悠悠踱步跟前,伸出兩根手指輕輕一拽,又把劍修的衣帶扯開掉。
齊雲霄大聲斥罵:“邪修!你膽敢碰我……”
老狐狸倒也不覺氣惱,從床頭暗匣撈了一小瓶藥膏在手,細心地卷起那人上衣衣擺,食指挖了許多藥膏,塗在其中一道疤痕上:“碰了你,又如何?”
齊雲霄又被堵得說不出話了。
風月道的夜很安靜,至少醉胭殿裡的栖華居很安靜,夜風輕搖幔帳,室内的燭台隻有一盞靜靜燃着,晃着幽微的火光。在這般靜谧的氛圍中,擦過衣角的窸窣聲、藥膏的微涼觸感,便被無限放大了起來。
齊雲霄咽了口唾沫,喉結滾動。方才喊了幾聲,嗓子後知後覺有些幹,也不知這兒是否隔音……
祝乘春注意到他的小動作,眉梢微揚,笑睨他一眼,手指老實不客氣地戳了戳他的腰:“想喝水?怎麼不說話?是擔心本君會喂你喝?”
齊雲霄沉默片刻,忍耐到對方給自己塗好藥膏,祝乘春果然沒做其他事,卷住手腳的綢帶盡盡數松開。他默默下榻,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飲而盡。
回眸,眼中似有利刃寒光一閃而過:“上藥便說上藥,何故如此輕浮作态?”
祝乘春倚回榻上,嘴角含笑,滿不在乎:“好玩兒。”
劍修冷眼輕嗤:“這麼愛玩,怎麼不去跟其他人玩?偏要捉弄我?”
老狐狸搖了搖頭,長長歎息,眉宇間攏着一團愁雲,一雙水瞳似垂似閉,眨眼間換了副可憐姿态來:“我的門人弟子要麼對本君敬而遠之,要麼已知曉本君秉性,習以為常了,哪有雲霄這般善解人意,肯陪本君尋歡作樂呢?”
可惜齊雲霄被騙得多了,已經不信他的鬼話連篇了。
自覺在方才的較量中略輸一籌,就這麼走出去實在難平心頭火氣,還顯得自己斤斤計較。劍修闆着張臉重新躺回榻上,睡在床沿,與那人隔開一尺距離。阖眸假寐,藥膏的涼意浸透了肌膚,心頭蓦然浮現起指尖搔過側腰時的綿軟癢意。
暗道莫非是領悟了情劍之道的緣故,對微末柔情敏感至此?
不對,是真有什麼東西在戳他,挺刺撓的。
驟然睜眼,偏頭看去,某人正伸出手指,輕刮他腰間。
齊雲霄暗咬銀牙:“春君大人,半夜不睡覺,又做什麼?”
祝乘春睜大一雙狐狸眼,努力讓眼睛蹬圓變得無辜,可惜這并不能讓他在齊雲霄心中的形象從狐狸變成貓咪:“本君在為你調理靈息呢。”說着,自指尖輸入靈力,溫熱能讓藥膏更快吸收,“雲霄又冤枉我。”
齊雲霄不堪其擾,有這麼個愛撩人的家夥睡在旁邊,清心訣再多念也無益。索性阖了眼,随他去。
一夜淺夢頻發。
夢裡自己回去了青霞宗,見到了一直以來挂念無比的師父。沈聽瀾如他幼時般撫摸他的腦袋,讓他好好跟着春君修煉。齊雲霄急切地想告訴師父玄冥子叛教了,伸手卻抓不住那人衣擺,低頭一看,沈聽瀾衣擺之下空空蕩蕩,整個人離地三尺,飄在半空。
驟然驚醒。
睜眼時天光熹微,透過紗窗映照在身側人如玉側臉上,銀色卷睫簌簌閃爍,如一隻拖尾羽蝶。祝乘春還睡着。
齊雲霄默默端詳。不得不說祝乘春這張臉生得确實漂亮,狹長的狐狸眼,紅潤的櫻桃唇,睡着的時候銀發柔軟而乖巧地貼在頸側,比醒時沒個正形的模樣好上太多。
他看不出來祝乘春是什麼種類,若是妖,應當如聞琴那樣留有妖的外貌特征;可若是人,得是修煉了什麼功法,才會生得一頭神異白發的吧?
思緒發散間,那人毫無預兆睜開雙眼,于是他撞進了一雙笑意盈盈的眸子裡。那分明是血一般的顔色,卻含着驚心動魄的缱绻深情,仿佛要引人同陷紅塵,萬劫不複。
莫名的熱意蔓延,齊雲霄悄然攥緊拳頭:“你什麼時候醒的?”
祝乘春倒顯得十分輕松随意,他起身的時候齊腰銀發悄然擦過那人側臉,臉上癢癢的:“你醒時動靜那麼大,本君自然也醒了。怎麼樣,是不是被本君的美貌迷住了,都舍不得移開眼了?”
齊雲霄垂眸抿唇,移開目光。果然這人還是安靜睡着的時候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