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蘿吩咐好一切,便打道回府。她特意繞了一大圈才回到武德司附近,心中正想着惠娘的事,卻忽然覺得周圍有人在打量着自己,頓生警覺,擡頭四處張望。
她環視四周,還沒找到方才那道視線的來源,就看見有一個女鬼跟在莫士元的身後,從武德司走了出來。料是她膽子再大,大白天乍一眼見到鬼也吓了一跳。
段紅绫見她呆愣地站在門外,走上去問:“辛蘿姐你回來了,怎麼不進來?”
辛蘿默默地後退一步,把今日自己拿着那些香查出來的結果說了一遍,末了才提到段不祥,“方才我回來的時候遇上了段大叔,好像是福田院那出了什麼事。”
段紅绫有些無奈:“我剛剛才把他打發走,這事我已經知道了,惠娘是虎子的恩人,她的事便是我的事。隻是如今我實在分身乏術,得等這個案子完了,才好處理惠娘的身後事。”
在旁的莫士元完全聽不懂二人的對話,“虎子和福田院有什麼關系?莫非虎子并非大人的親生妹妹?”
段紅绫點頭解釋道,虎子本是被人棄養的孤兒,被扔到了福田院門口,一直由不會說話的惠娘照顧,直至八歲時才被段家領養。
“雖然虎子離開了福田院,可我和我爹之前常去福田院幫忙,隻不過我升任提舉之後便忙了許多,我爹年紀又大了,加上福田院裡陸陸續續有人離開,故而這些年便很少去了。”
“隻是每年趁着虎子生日,都會去看望惠娘一番,沒想到如今她也不在了。”
辛蘿眼珠一轉,問道:“聽段大叔說惠娘是發了急病去的,怎麼會如此突然呢?”
“她一向身子康健,所以我也覺得有些奇怪,不過我也許久沒見過她了,各人命數不同,許多事情也不好說,”段紅绫輕歎一聲,“等我忙完這一陣,便去福田院把她的屍首移回來,買一處風水寶地好生安葬。”
其實方才她還有半句話沒說出來,那便是如今福田院由十方寺的無為大師負責,無為大師的師父深受先帝信任。
這幾年她雖然沒怎麼去福田院,不過一直聽聞,無為大師将福田院管理得很是妥當,故而惠娘忽然離世一事,她并沒怎麼放在心上,隻是覺得有些感傷罷了。
她急着要跟莫士元去北街找季家香燭鋪問個究竟,便沒有繼續說下去,風風火火地走了。
二人走去季家香燭鋪的路上,莫士元一直在絮絮叨叨:“大人,下官有些緊張。”
“大人,待會進去第一句要說什麼?”
“大人,下官着實不會演戲,萬一搞砸了怎麼辦?”
段紅绫“啧”了一聲,認真地叮囑他:“你緊張什麼,待會我做什麼,你就做什麼,千萬别露餡了。”
他神情緊張,一看就心虛極了,段紅绫無可奈何,隻得勾着他的手臂往前走去。莫士元窘然,掙紮着就要把手抽出來,“大人,這實在是于禮不合。”
她不耐煩地道:“現在我倆是夫妻,你見過哪對夫妻不挽手的?”
“可是現在離北街還遠着,沒必要這麼快就挽着手吧……”
他佯裝鎮定,卻不知臉上的绯紅已然出賣了自己。段紅绫不願與他多說,拉着他的手直直地往前去,心中忍不住腹诽,這人規矩還真多,要不是為了讓他提前适應,誰想跟一個不男不女的狗太監貼得這麼近?
兩人拉拉扯扯走到北街,站在季家香燭鋪門外,還沒進門,段紅绫就雙眼含淚,鼻尖微紅,一副哭得極為傷心的模樣。
莫士元也想模仿,卻哭不出來,自顧自地在那裡擠眉弄眼,她看得心中冒火,擡腳踩在他的鞋上。
他痛得直抽氣,一副欲哭無淚的模樣,段紅绫小聲道:“保持這個樣子,待會進去了記得聽我的。”
季家香燭鋪的夥計看見有人來了,連忙迎上來,“二位家中可是遇到了什麼事?”
段紅绫的眼淚不斷地湧了出來:“我兒子出外做生意遇到了山匪,和我們已經陰陽相隔,我現在沒什麼可求的,就想給他搞一個隆重的喪儀,讓他好生安息。”
她說完又扭頭去看莫士元:“相公啊,我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
莫士元:……
段紅绫見他無動于衷,又踩了他一腳,然後撞進了他的懷裡,嚎啕大哭:“兒子死了,相公一夜之間也傻了,我真是不想活了啊!”
她臉上的胭脂水粉全部都蹭在了莫士元的身上,他的眼底閃過一絲慌亂和茫然,欲言又止,隻好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
那夥計看她哭得着實凄慘,她相公又是個傻的,有些于心不忍:“這位夫人,凡事好好說,何至于尋死覓活啊!”
段紅绫哭得肝腸寸斷,聽那夥計介紹了一盞茶的功夫,吸了吸鼻子問道:“我的寶貝兒子還不到十六就去了,連女子的手都沒牽過,你說是不是可憐壞了?”
夥計點點頭:“夫人您看看要哪種棺材——”
段紅绫打斷他的話:“我兒子一個人孤零零地在地底下,多麼可憐啊!”
“令郎如此年輕,确實是很令人遺憾,本店的白玉棺材很是暢銷,夫人可要訂做一套?”
她瞥了那夥計一眼:“你怎麼聽不懂我的話?我們老家有個習俗,像我兒子這樣沒娶妻就死了的,會在陰間變成孤魂野鬼,沒辦法轉世投胎。”
那夥計打量着二人的神色,小心翼翼道:“夫人的意思小的明白,本店有特色陶俑,可随令郎一同下葬,令郎便可以安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