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生活很奇妙,讓人意想不到。
——從前天天嚷着搞.基的祝姚第一個當上了媽,見一個愛一個的徐照霖一見攝影哥誤終身,以為再也不會見面的聞序,現在會幫杜甯揚去打包牛肉粉。
“你别天天打聽我的事,”杜甯揚站起身,開始收拾桌子上的打包盒,“這很不公平,跟你比起來,我對你的了解實在太少了,可謂……滄海一粟。”
這成語是這麼用的吧?說出口前她語氣減弱,不太自信。
“了解我的生活?沒什麼可了解的,你會發現我的生活多麼,寡淡,嗯,淡而無味,”聞序也站起身,把用手塑料袋撐開,方便杜甯揚把碗筷放進來。
“我看是山珍海味。”
小時候她對有錢人的生活不屑一顧,總抱着點“有錢怎麼了姐遲早發财”的壯志豪情,現在她不這樣了,她對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生活抱着無比向往的态度,羨慕到流口水。
所以她依舊如此——搞不懂聞序為什麼非要出來吃苦頭,每天看到他在她面前晃蕩,就忍不住去想這個問題。
她就這麼遲遲地問出了十來歲時候的好奇,“那你說,那時候你想讀哪個學校什麼專業?”
“沒想過,”這話題勾起他痛苦的回憶,“也不敢想,想了就會有盼頭,但實際情況是我沒選擇,我媽都給我選好了,要去讀營養學。”
其實他想過,當他看到他們幾個學渣在走廊上叽叽喳喳,天真又蠢得可愛的模樣時,“我以後會幹點什麼”的念頭在他腦海裡一閃而過。
随後是整節課的暢想。
他偶然在電視上看了檔國外的節目,叫作“特效化妝大師”,能用各種材質的材料和顔料把人化成外星人和怪獸,還能做老多科技感道具,簡直帥得要命。
嗯,想得腦門都發燙了,他當即給自己拍了闆兒,長大了就幹這個,他真鐵了心,爹媽還真能攔住他不成?
那麼能去哪裡學學呢?
正打算擡頭找個人借手機查一查,發現杜甯揚在偷摸看他,躲在畫闆下邊,像隻正在往腮幫子裡藏堅果粒兒的倉鼠。
他也飛快地看了她一眼,惡作劇般地和她對視,還朝她吐了個舌頭。
被抓包的杜甯揚被吓得魂飛魄散,模樣怪可愛。
“那你要繼承家業是得學營養學,畫畫當愛好嘛,”她總覺得他的痛苦乃無病呻吟,“你跟那電視劇裡一樣,雇個職業管理團隊,然後你就玩兒,在公司裡搞‘君主立憲’,躺着拿錢,拿了錢就去搞搞愛好嘛。”
他懶得理她,這話題上他們話不投機,冷不丁地來一句,“你那天為什麼偷看我?”
“我啥時候偷看你了,”杜甯揚沒跟上他跳躍的思維,“哪天?昨天還是前天?”
“你們在走廊裡瘋的那一天,你回教室偷看我,被我發現了,”聞序言之鑿鑿,“你那個時候是不是其實有點喜歡我?”
“嘶,”這都哪兒跟哪兒啊,杜甯揚猛搖頭,矢口否認,“你想太多,我可沒偷看你。”
臉卻紅了,連帶着耳根子。
她想起來了,在那個午後,她在想他會去很遠的地方,大概再也不會再見面了,想着想着,竟萌生失落。
她也想起來,好像有心電感應一般,他擡起頭,目光“叮”地一下碰上她的目光,吓得她趕快擡頭,假裝在看電風扇。
聞序心态很好,“不承認也沒關系,反正你長大了也會喜歡我。”
“你還要臉嗎?我喜歡你我自己怎麼不知道?”
杜甯揚擰擰眉,從他手裡奪過塑料袋,打算出門去街口的垃圾桶扔掉,“起開起開起開。”
“你害羞了,”聞序的語氣很肯定,站起身,“我跟你一起去丢垃圾。”
三個好朋友以前幹什麼都要一起,去垃圾桶扔一坨紙巾也要一起去。
“靠,扔個垃圾而已,不用你陪——”
她跟逃命似地,趿拉個棉拖鞋就往外奔。該死,或許是心跳出問題了,老鹿快撞到嗓子眼兒了。
-
胡思亂想的時候,大腦會分泌多巴胺,讓人處于無比亢奮的狀态。聞序接下來的大半天都是颠兒的,在心裡打腹稿,要和爹媽提要求。
——他要追求夢想,就算是一時沖動下的稀奇古怪的夢想也好,不切實際的夢想也罷,哪怕他明天腦子忽然一熱就換一個夢想。
但他需要他們無條件的理解和支持,他們口口聲聲說愛他,聲稱作任何決定都為了他好。那麼,他們怎麼會又怎麼能夠不支持他真心喜歡的事情,真心想做的事情?
他在那一瞬間,非常想要得到一瞬間的支持,真心實意的支持,不要假意和哄騙。
是的,他們的家庭在短短半天裡就恢複了平日裡的平靜,像人工湖波瀾不驚的水面,那個吵鬧的年輕女人甚至不如一顆石子兒,沒又激起一絲波瀾。
聞品言和韓玲穿着昂貴的衣裳,體面地昂着頭在房間裡走來走去,客氣地互道早午安,掐着點兒吃過精緻的餐點,依舊用着刻着每人名字的筷子,仿佛無事發生過。
客廳裡已經換上了印度手工織的地毯,裡面鑲着一圈又一圈的金色絲線,比原先白色狐狸毛的地毯更貴,更氣派。
他放學了,懷揣着激昂的心思回到家中,渴望着一瞬間的支持。
但他們連一瞬間的支持都不施舍給他。
“不行,”還沒等他說完兩句,連“特效化妝”是什麼都沒說出口,韓玲就打斷他的話,“成天瞎想。”
“這不是瞎想……我是真想幹這個,”聞序罕見地反駁起來,“您至少聽我說完,了解了解‘特效化妝’是個什麼意思。”
“沒必要去了解,聽這幾個字就不靠譜,”她的語氣裡滿是不屑一顧,“化妝?甭管化什麼妝,我韓玲的兒子去給人家化妝,這不是笑話麼。”
聞序轉向聞品言,試圖得到他的支持……不知怎麼地,他忽然奢求他開恩,幫他說上兩句話,比如“兒子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之類的話。
可他沒有。
聞品言隻是冷漠地坐在沙發上,雙手把着報紙,把臉蒙在後頭。從聞序的角度看過去,能看得見他維護得極好的烏黑茂密短發發頂,抹着光溜溜的發膠,卻看不清他什麼表情。
為什麼會這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