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出星流站上打擊區,提着球棒輕點兩下本壘闆,他踮腳立鞋磕掉浮土,本壘闆邊緣頓時吹起一陣細微的沙塵。
少年戴着白色雙耳打擊頭盔,深藍的發絲被護具邊沿壓住柔順地貼在後頸,他雙腳自然分開略寬于肩,在擡球棒之前确認右臂護甲位置,眼神因謹慎而顯得分外凜然,如刀鋒般刮過投手丘。
右投手高木正用釘鞋反複碾磨腳下的松土,他将手套抵在胸口,另一手拿球背在身後無意識地摩挲,表情矛盾。
蹲好的捕手見狀,做了幾個調動投手情緒的動作,而後投手緊皺的眉頭松開,對着搭檔點頭,表示确定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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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來了。
星出星流死死抓住球棒,他仍然克服不了預打擊時肌肉緊張的毛病,放松不了,力道大得仿佛将指腹、掌心和打擊手套、握柄膠皮相互嵌合,從小臂到肩頸處處僵痛發麻。
練習賽好歹是比賽,場上氣氛與訓練時差了十萬八千裡。作為進攻方,還是一棒打者,被虎視眈眈的投捕組合前後夾擊,站上打擊區時難免産生孤軍奮戰的無措和不安,無論在意比賽輸赢與否,壓力都潛滋暗長。
帝德投手投球前的短暫幾秒被無限拉長,星出星流腦海深處的弦被一隻無形的手輕輕撥動,零星碎片無序翻飛,他一時間感到難以抑制的混亂、焦慮與迷茫。
而在星流懷疑自己能否順利揮棒之時——哪怕隻是像平時練習那樣甩動手臂出去也好——他的身體先一步、自然而然地做出了準備姿勢。
右腳緊貼打擊區前沿,左腳呈開放站位,雙手握住球棒末端,伴随他度過青少棒時期的、被過度使用的球棒,此刻成為了手臂的延伸,與“星出星流”其人渾然一體。
打者讓自己冷靜下來。
冷靜、冷靜——這種乏味的口号此時變成“必須做到”的事情,或許以往面臨打擊的時刻他也像這樣要求過自己,重複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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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看見‘好球帶’嗎?”
千早瞬平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小手指棒球部沒有統一着裝,千早白色壓縮衣外套淡芋色短袖的搭配顯得獨特,他站在星出星流對面的打擊區,雙手撐住膝蓋,解釋道:“以本壘闆形狀為底面的五棱柱立體空間,下限是膝蓋下緣,上限是肩膀和腰帶的中線位置……能看到嗎?”
“能看到。”
星出星流聽見自己的回答。
那是一個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立體空間,經由千早提示,确切地從概念中脫出,懸在本壘闆正上方。它雖然沒有被特殊标注出來,甚至看不見摸不着,可星流就是理解了它的存在,對其邊界了如指掌。
……現在也一樣。
星出星流目光掃過本壘闆,确認好球帶明晰可感後不再糾結,他擺正腦袋對着投手方向,直視投手預投球前的靜止動作。
“很好,接下來是分辨‘好球’和‘壞球’。”
紅發少年面上的笑容一閃而過,平光鏡後的眼神顯得狡黠,“我看見星出同學上英語課在翻《棒球規則》——你應該多少有些了解吧?”
是的,了解過,很簡單。
不揮棒的話,隻要球的部分或整體穿過好球帶,都能算好球;揮棒的話,不管球投到哪裡,沒打中統一算壞球。
不遠處的投手丘上,帝德投手拿球的右手被寬大的手套遮掩,看不見他的握法,但此人嚴肅的表情、忌憚的态度令星出星流心中劃過一個沒由來的想法——
投手這次不會投直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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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球不能投直球。
或者說哪個投手敢在流星打者面前投直球,是不是沒被有如鬼神的球棒打爆過?
捕手顯然也聽說過青少棒時期就嶄露頭角的強打之名,星出走上來時捕手不僅沒跟他說一句話,第一球的配球還萬分謹慎——從外角高處下墜進内角低位置的曲球。
曲球啊……
高木深吸一口氣,摸着球縫線細微調整手型。
高木的優勢是投球節奏快且控球穩定,經過鍛煉後曲球水平已今非昔比,不敢說能把那位打者吓住,但初見應該能賺兩三個好球數。心态對于投手的發揮很重要,高木在内心鼓勵自己:隻要熬過這第一打席,壓力就會減輕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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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木在同屆投手中表現可圈可點,他能拉開其他投手差距的地方就在于曲球——他的曲球有着幾乎和普通滑球一緻的、顯著的橫向位移,在充分發揮這一特質的基礎上,刻意偏投手闆右側的站位讓他能做出誇張的“開後門”技巧。
這招用來欺騙選球準的打者有奇效,他們往往在判斷出手點和球路後,錯估曲球的位移而放掉這顆好球。不過投球時需要施加更強的旋轉,否則就會因為縱向位移不夠,變成超甜好打的“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