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勢單力薄,又要顧及着老人孩童,動起手來隻會吃虧。因此,并沒有為了這幾句嘲弄之語作口舌之争,而是緊張着精神,盤算該如何脫身。
看守見其沒反應,以為吓怕了,正巧想在手下面前逞威風,掄起胳膊就準備教訓她。
他長得人高馬大,沙包大的拳頭揮舞起來帶風。
柳齊歡早做好了防備,護着爺孫二人向右側方後退一步,堪堪躲過了第一下。
可對方到底是練過拳腳,立馬再度襲擊。
她心知這回恐怕躲不過去,雙臂護前,暗地裡擡腿就預備給其□□一腳。
就在拳風快要逼近面門之時,突然一侍衛慌裡慌張沖過來:“看守大人,常懿公子出事了!”
“常公子?在哪兒?”
看守一聽來報,猛然停住攻勢,柳齊歡要踢出去的動作也忙刹住。
“在大門那兒開賭局呢!有賤民鬧事!”
“操鬼的,還不快跟我過去!”
他罵完這句,顧不上眼前的事,趕忙帶着手下就趕往正大門。
見他們走遠,柳齊歡繃緊的神經才終于松懈下來。
也不知那什麼常公子是何來頭,竟然讓這看守像是見了親爹一樣迎上去,十有八九也是個跟陳員外的殺人犯兒子一樣的纨绔子弟,不然也不會來這賤民所開賭局……
她心裡暗罵一句“蒼蠅抱了臭雞蛋”,轉身安撫旁邊瑟瑟發抖的爺孫倆:
“趁他們都走了,你們也趕緊回去吧。”
“謝謝恩公!謝謝恩公!”老人哆嗦着手拉着柳齊歡道謝,“要不是您出面解圍,我和小孫子恐怕要被他們給打死了。”
“多謝、謝哥哥。”小孩抱着爺爺的腿,結結巴巴地跟着謝。
“不必客氣,我也沒幫上什麼忙。不知你們為何與他們起了沖突?”
老人搖了搖頭,指着自己的孫子歎道:“先前我們主家被朝廷給抄了,連帶旁支親戚和下人們也賣的賣,死的死。他爹娘倒還活着,隻是落為南地的官奴,快三年了都沒能見上一面。我原是想出門尋個人幫忙寫封書信寄給他們,誰想到如今連往外帶個消息都難唉……”
聽了這話,柳齊歡心中有些酸澀。
面前老人又求道:“恩公小兄弟,我方才聽這幾個人說,您識得字,不知道能否麻煩您幫忙……”
他面露為難,欲言又止。
柳齊歡大概猜測得出對方所求,大約是囊中羞澀而難言。
畢竟在賤民所也需要替官家幹活才能勉強賺點錢養家糊口,這一老一少的情況明顯過得十分艱難。
“不麻煩。我這裡正好有紙筆,您要對家裡人說什麼,我幫您寫。”
她從懷裡抽出一卷粗草紙和用木炭磨成的炭筆,将老人口述的幾句内容記錄下來,又帶他們去找了個負責運送恭桶的糞夫幫忙,偷偷将信送了出去。
二人要給錢時,她拒絕了,又拿出二十餘文銅錢給對方。爺孫倆推辭不過,收了後,又是好一頓千恩萬謝。
柳齊歡望着他們互相攙扶着遠去的背影,心下歎了口氣。看看天色已到晌午,輪到她去接替舂米的工作了。
她前往舂米所,路上步子沉重,心事重重。
剛才老人的話,其實觸動了她内心的痛處,勾起了過去的回憶。
自家何嘗不是被抄家滅門,不僅兄長死因成謎,害得奴仆也都淪為官奴。
管家丫鬟婆子們都是從小看着自己和哥哥長大的家生子,如今不知道他們都去了何方,又是否還活着,有沒有受折磨……
想着想着,她又忍不住掉下淚來,及到了舂米所都沒能平複心緒,以至于裡面的兩個賤民看到她的樣子,當場就開始陰陽。
“真晦氣,一進門就哭喪着個臉!咱倆快躲着去!”
那倆人把舂米的工具丢下就走,柳齊歡沒什麼心情跟他們掰扯,見地上撒着糠麸谷粒,便蹲下身子一一分揀進麻袋裡。
随後,她就開始按照往常的步驟,腳踩千斤重的石臼,搗去稻谷皮殼,再将剝離出來的新米收集起來,用麻袋裝好,整齊地堆到一邊。
這些米粒顆顆白潤光潔,卻并不是給賤民吃的。每當積攢夠數,便會由管事的太監們來領走,将米糧運回皇城,供應宮内主仆食用。
北司圜裡的每名賤民分領的活計都不同,而且沒有公平可言,髒活累活普遍是分給賤民中最低等的人群,這些人要麼是罪犯,要麼是被貶,要麼是世代奴隸。
柳齊歡也是其中之一,因為她是被先帝親自下旨貶為的賤籍。
捶打了半天,她的額頭逐漸滲出薄汗,身體還沒完全好,所以幹起活來着實吃力。
正考慮要不要暫時休息一會兒時,門外卻蓦地傳來嘈雜的争吵打砸聲,接着就聽到有人叫她。
“齊歡哥哥,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