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困在這地方的人與外面不同,外面最貧苦的百姓也是良民,這裡全是賤籍,而且世襲難改,基本永無脫籍的機會。因此無論有罪無罪,賤籍者身份都低微到塵埃裡,根本不被當成是人。
柳齊歡的聲音冷若寒冰:“怎麼,還想再欺負孩子?”
她目光中流露出明顯的厭惡,傅常懿敏銳地捕捉到這一點,當即把那點細微的熟悉感抛卻腦後,怒道:“你就是同夥吧?”
“什麼?”
“裝傻?”他料到對方會是這個反應,自認為看穿了賤民拙劣的伎倆,冷笑,“少跟爺來這套,你倆準是串通好了偷我的東西,被抓到現行就合謀動手!信不信本公子先找人來打斷你倆的腿!”
他一邊威脅,一邊環顧周遭,預備抓幾個看守侍衛來教訓教訓他們。
結果,這周圍不知道是什麼鬼地方,居然連個鬼影都沒有。
他沒辦法,于是擡起雙臂,擺出對戰防禦的架勢,防備這人再“偷襲”自己。
柳齊歡聽他一通話說完,神情不變:“鴻兒,他說的是怎麼回事?”
齊鴻咬住嘴唇,内心躊躇。他本意是想着偷這最後一次好換份工作,反正又不認識這個纨绔公子哥,誰曾想會被對方抓到。
剛剛也是吓狠了,光顧着求救,忘了要把此事瞞着齊歡大哥,現在……
他咬了咬牙,攥緊了手裡的玉,沒吱聲。
柳齊歡見其這般反應,微沉下了臉:“你又拿了别人的東西?”
這話一出,傅常懿立馬明白了,這小賊恐怕不是第一回偷竊。
他剛想強調不是“拿”,是“偷”是“搶”時,就見齊鴻縮着腦袋搖頭,兩手往身後躲。
“我……我沒有……”
傅常懿立刻指着他那隻藏起的右胳膊:“撒謊!還說沒偷,就在那隻手裡有我的玉佩!”
柳齊歡瞟他一眼,蹲下身子與齊鴻平視:“告訴我,有沒有?”
齊鴻搖頭也不是,點頭也不是,瑟縮着抿緊了嘴巴。
她面色依然溫和,但語氣不容拒絕:“我不是告訴過你,不能偷東西嗎?把東西還給人家,馬上道歉。”
齊鴻還是低着頭不吭聲,一副倔脾氣的樣子。他不能交出去,若是沒了這件“投名狀”,又不知道該去哪兒找願意雇傭他的人。
“好。你若是不歸還,便走吧,以後别再來找我。”
柳齊歡說完這句話,毫不留情地起身準備回茅棚。
齊鴻見她這般,當即紅了眼圈。
他撲上去抱住她的腿,大哭:“齊歡哥哥别!你别不要我!我再也不敢了!我還!我還!”
他在這世上沒有一個親人,就隻有面前人願意好好相待。他想象不到,如果連齊歡哥哥都不要自己了,是不是就要回去過那比野狗也不如的日子。
齊鴻後悔做錯事,哭得傷心,一口一句“哥哥”地求饒。
落入柳齊歡的耳中,引得她不禁想起自己從前也像這般,做錯事的時候總哭哭啼啼地纏着哥哥認錯。
當初救齊鴻,也是看他年紀與自己失去柳家庇護時一般年歲,才動了幾分恻隐之心。
既救了他,就要擔待起責任。小時偷針,長大偷金,若不教育,就怕哪天萬一齊鴻行差踏錯,一生就毀了。
她低頭看他哭得肩膀一聳一聳的,無奈地止住了腳步,轉過身來朝他伸出手。
齊鴻抽抽噎噎地交出偷來的玉佩:“對不起。齊歡哥哥,我真的,真的再也不偷了,我是……隻能去賭坊工作,想着賺點錢你就不,不用那麼……辛苦,不得已才,才偷的……”
他邊哭邊說,句子都連不成話。
柳齊歡歎道:“齊鴻,别哭了。以後做任何事記得先跟我商量,賭坊的工作咱們不去,你也不用急着賺錢,就先跟着我打下手,好不好?”
傅常懿抱胸站在一旁,冷臉看着倆人,懷疑是事情敗露後的苦肉計,内心頗為不屑。
太傅曾說過,北司圜裡的賤民大都是犯過罪的出身,坑蒙拐騙,無惡不作。誰知道這倆人是玩得什麼把戲?更何況這小鬼還是個賊!
柳齊歡安撫完齊鴻後,走到傅常懿的面前,朝上伸出手。
“我代他道歉,玉佩還你。”
方圓形狀寸餘大小的翡翠玉石躺于她的掌心,精雕細琢的鴛鴦同心并蒂蓮的紋樣。色滿水足,冰清玉潤,宛如江南煙雨色,一眼就知是貴重之物。
她雖然衣着破舊,褲子上還有三四處交疊的布丁,但看得出來是個愛幹淨的人,挽起的袖口處搓洗得發白。
手掌很薄,有勞作的繭子和幾道發白的細小舊傷,關節處積下的凍瘡未愈,指形修長纖細,倒有幾分像女子的手……
“你要是不要?”
傅常懿正觀察着,冷不丁被對方的話語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