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會在當月十五的時候舉行,巳時正,長安市令範直已經在東市将主舞台給搭建起來了,商戶紛紛前來張羅,一時間市場上就有了熙熙攘攘的人。
因為劉弗陵知曉了此事,為了讓集會的效果更佳,特意下令給京兆尹今日的宵禁可以往後推遲半個時辰。
冬去春來,不論是事務還是人,一切都是新生的模樣。荊桃酒是集會的主角,平君很大方地給民衆們分享了她釀酒的心得,這讓不少人家來了興緻,他們覺得:小姑娘都能釀酒,要是官府鼓勵,自家也可以做起來。
也有富商在集會上嘗到了來自西域的葡萄佳釀,當場下訂達成交易,甚至有的長安本地的湯餅商戶,拿出看家本領,一下子打出了名氣。
範直樂意見到這副景象,這景象比他年幼時的生活經曆要豐富得多,那是一個因為戰争而民生艱難的年代,與現在完全不一樣。
“殿下,真熱鬧啊。”他對着劉病已感歎。
病已點頭,他以前在魯地的時候見過熱鬧的集市,後來回了長安反倒沒怎麼見過。這些時間因為劉賀和平君的關系在長安九市轉悠多了,心中對這市井氣尤其喜歡,這不同于皇宮的嚴肅冰冷,都是實實在在的人的味道。
“這位就是皇曾孫殿下?”一個穿着朝服的中年男子走到範直身邊。
範直躬身行禮:“楊大人。”
病已默默打量着來者,他看着與霍光年紀相仿,但眉目之間更顯慈祥,談吐氣質也更為儒雅一些。範直稱他“楊大人”,加上這身九卿朝服,病已推測他是當朝大司農楊敞,也行了一禮。
大司農負責國家财政與稅收,與曾任大司農的桑弘羊不同,楊敞是由霍光舉薦而任職,鹽鐵之議霍光可謂風光無兩,為了讓政令有更好的反饋,這位大司農自然關心本次集會的效果。
楊敞講話挺客氣:“殿下年紀輕輕就能有如此好的想法,長大後想必前途無量,可以造福一方百姓。”
本朝慣例,皇室子弟封侯後去往封地,他自認為病已封侯離開長安隻是時間問題。
“病已隻是懂些皮毛,是京兆尹大人考慮得周到才是。不過,日後病已有何不懂的,可不可以多和楊大人請教?”楊敞看着是個溫和的人,病已可不想錯過這個學習的機會。
楊敞沒想到他有此一言,錯愕之餘自然無法拒絕。
幾人再閑聊了幾句,然後病已同二人告别,也想去淘淘合用的寶貝。
他看見舞台上的舞女在豐姿綽約,而平君被人圍堵在舞台下,一張俏臉洋溢着自信的微笑,和一些女孩子們正激烈地交流着什麼。
“公子,買個香囊吧,看這繡工多好,可是大師傅的手藝!”有店家叫住他,熱情推銷自己的商品:“拿去送給姑娘,她一定滿意!”
病已但笑不語,邁開了步子,在他眼裡,平君的繡工完全不比這個所謂的大師傅差,若是買了這香囊送給平君,豈不是要被她嗤笑?
再看另一個玉石攤位上,老闆也正熱情地介紹産自西域的玉石:他吆喝着:“選中玉石成交,我們可以免費刻字!”
他走過去看了看,發現其中一塊和田玉的小料成色甚佳,他正想詢問,那玉石卻被另一個人拿起:“這塊我要了。”
那人是個成年的男人,身形高大,面部擦着濃厚的脂粉,畫着如女子般的妝容,明豔之中顯了幾分妖媚之氣。
病已沒見過這種男人,不禁多看了他兩眼。男人比他高許多,注意到他的目光便也垂首看他,有幾分睥睨之意。
“皇曾孫殿下?”他語氣中含有一些嘲諷。
病已沒想到來人認識自己,更沒想到這人态度會是如此,反問:“先生認識我?”
“聽過。”那人随手将錢扔給商販:“就是你給樊福出的這集會的主意。”
病已皺眉,他不僅對自己态度不善,甚至對京兆尹也不甚恭敬。
“先生是什麼人?”
“你無需知道。”男人揚長而去:“或者說,總有你知道的時候。”
病已注視着他的背影,感覺這人明顯不是什麼善類,暗暗跟了上去。
……
平君好不容易得了點閑,趕緊坐着休息了會,張妙見她很是威風的模樣,心裡佩服得很,立馬遞上一杯水,笑嘻嘻地說道:“平君姐姐,喝口水吧。”
“謝謝阿妙。”許平君接過水一飲而盡,四處望了望:“彭祖呢,怎麼把你一個人丢在這兒?”
“和雲青阿兄去那邊看吃食了。”張妙擡手指向集市裡頭。
平君心中不滿彭祖這樣粗心的行為,卻笑着問:“那阿妙怎麼不去?”
“因為我想看平君姐姐。”張妙高興得很:“多虧姐姐,我今日真是漲見識了。”
平君覺得她真可愛,滿意地摸了摸她的腦袋,然後看到提着大小包回來的彭祖,頓時覺得心氣不順,大喊道:“張彭祖,你是怎麼照顧你侄女的?”
彭祖不屑一顧:“你可别把她當小孩,現在差點力氣就可以上房揭瓦了,何況她那麼喜歡你,一雙眼睛盯着你,我想帶走也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