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出門:“我去大将軍府上。”
“快夜禁了,你現在去?”平君追了幾步。
病已揮揮手:“我會盡快趕回來。”
夜幕将至,霍光是在書房收到通傳的,這是病已多年來第一次主動見他,他甚至有些難以置信。
他便起身親自到前院相迎,因為燕蓋之亂,他一直對病已心懷感激,他也知道病已逐漸長大,若是想要一塊富庶的封地,他大可以為病已辦到,這本就是他該辦的。
但他看見病已風塵仆仆地過來,臉上居然有幾分急色。
而病已沒有耽擱,見禮之後直接問道:“大将軍明日會去終南山嗎?”
霍光的手頓在半空,眼裡映出霍府中并不明亮的燈光,他咳了幾聲,将病已帶入了自己的書房。
霍光的書房不小,但整潔且嚴謹,一絲淡淡的沉香氣息彌漫在内,而除了成卷的書籍,還在左側的牆面上懸挂着一張邊疆守備地圖,病已進門時看見那副地圖之上大漢北邊的遼闊疆域,是那樣廣袤的地方,但他對那些地方一無所知。
霍光看他專注的眼神,感歎道:“天下之大,我等皆為蚍蜉而已。這地圖,還是當年蘇武給我的。”
蘇武在外流落幾十年,始終奉漢室為尊,忍辱負重繪成這副地圖,留給了當朝大司馬大将軍霍光,卻因燕蓋之亂受到牽連而被免官。
病已倒不是想和霍光争個是非,便收拾了心情,按霍光的邀請入了座。
霍光撥了撥燭燈的燈芯,這房内的光線便變得明亮了一些,燭光照出房内一絲不苟的陳設,那些淩厲的線條不帶半點冗餘,正如霍光雷厲風行的氣質。
而他已經滿布皺紋的臉被燭光映照出不同深淺的陰影,他挺拔地坐在那裡,仿如一株老松,蒼勁而有力。
病已繼續問:“大将軍明日會去終南山麼?”
霍光道:“終南山上有座道教宗祠,老夫原本是計劃帶着兒女一同去祈福的。”
“原本?”
“不錯,如今老夫已不會去了。”霍光捋了捋花白的胡須,眼裡換了副探究之意:“但殿下既然有此一問,老夫便也有一問,殿下是否知道一個叫于茂的商人?”
病已點點頭:“我就是覺得此人有些奇怪,才特意來禀告大将軍小心提防的。他似乎不是一個簡單商人,而我聽說他明日也會去終南山。看來,大将軍已經知道此人了?”
霍光輕輕歎了口氣,問:“殿下怎知他會去?”
“他的牙人告訴我的。”
霍光眯了眯眼睛,眼角的皺紋被擠得更深,這讓他的眼神更加深邃。他知道,這位皇曾孫殿下可遠比他那個不省心的女兒要謹慎,最難得的是,皇曾孫匆匆跑來霍府,是為了給他提個醒。
他在朝堂爾虞我詐多年,已經很少見到這種坦誠了。
他不知道皇曾孫在做些什麼,為什麼會和于茂的牙人聯系在一起,但他也坦誠地将他知道的事情告訴了病已。
原來前幾日霍成君将樓蘭的地圖給了霍光,也将于茂的基本情況告訴了他,但其實霍光見過類似的地圖,最關鍵的是,霍光見過的地圖版本,是漢軍從匈奴軍士身上搜過來的,既然是軍隊會用到的東西,他一個普通商人又怎麼會有?
霍光當即覺得此事有詐,有人在利用他的女兒接近他。
“老夫猜想成君那個傻姑娘已經将祈福之事告訴了此人,便将計就計,命邴吉安排人手在終南山埋伏,明日自會有一隊人從霍府出發進山,老夫倒是想看看,這人究竟是要做什麼?”
霍光似笑非笑,歎息道:“看來成君果然沒讓老夫失望。”
病已恍然大悟,原來霍光早已洞悉了此事,隻是為了将此人的狼子野心引發出來才隐忍不發,還特意安排了後招。他頓時安下心,準備告辭。
霍光卻說:“已經夜禁,殿下不如今夜留在我府上歇息?”
病已猶豫之下也隻好答應。
霍光的目光便柔和了一些,道:“老夫多次聽成君說起殿下,想必你們年輕人私下也有交流,老夫尚有個不情之請。”
“大将軍請說。”
“成君的事老夫管得少,或許太過放縱她了,日後必會嚴加管束,讓她謹慎行事。但關于這個于茂的事,還請殿下幫忙向小女說明,西域與我朝的局勢并不像你們以為的那樣平靜,既然有人露了狐狸尾巴,老夫才不得已将計就計。”
病已應下,又問:“西域與我朝商貿繁榮,居然還暗藏諸多事端嗎?”
“當然。”霍光看着病已探究的眼神多了幾分愛憐,甚至變得有些慈祥,他說:“商貿之事雖說是商賈們的往來,其實也是國事。賦稅的收取、文化的交流融入,乃至有關罪名的量刑等等都與這些有關,甚至是如何避免厚此薄彼,開放便利,也都是官府